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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驚
    剎那間, 喬憶爾大腦短路,變成一鍋粘稠漿糊,閃過無數畫面。
    她不清楚自己和林煦是在哪裏暴露的。
    是很早以前,還是今天他送她過來的時候?
    那些尖銳嗜血, 飽含戲谑嘲弄的字詞筆直紮入喬憶爾眼瞳, 她驚懼不淺, 雙耳本能地嗡鳴嘶叫,仿若有成群結隊的蜜蜂呼嘯而過, 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直至謝靈點進帖子, 粗糙地劃拉掃視,又一輪瘋狂輸出:“不會吧不會吧,明妖精那些業績真的是靠出賣色相博出來的?”
    她的聲線尖而細,極具穿透力。
    喬憶爾雜亂無章, 四處發散的思緒逐漸聚焦, 回神盯向她手機屏幕。
    一向專注自身, 對集團人事八卦不感冒的陸海靜都被這一嗓子喊得擡頭,經由美瞳修飾的一雙眼中掠過少見的稀奇。
    “你說誰?”喬憶爾心下的潑天震蕩仍舊不容小觑,詫異追問。
    “明妖精明姿啊。”帖子寫得有鼻子有眼,圖文并茂,謝靈選中一張照片,放大遞給她倆, “喏,你們看吧,這女的不是明妖精是誰?”
    喬憶爾心口起伏尤快, 仔細地低頭去瞅, 那張一看就是躲在角落偷拍的照片果然有明姿的身影。
    她身穿沉穩大氣的駝色大衣,手挽一個高挺男人的胳膊, 兩人有說有笑,相視而望。
    男人全身上下無不是低調內斂的大牌,戴一副泛有淺淡金色的細邊眼鏡,側面輪廓深邃精致。
    他另一只手上拎有大包小包,其中能夠辨認出蔬菜瓜果。
    兩人并排走向的似乎是某個中檔小區,看這一塊兒買菜的架勢,約莫是已然同居。
    或許別人不能立即反應出來這個氣度超群絕倫的男人是誰,但喬憶爾和他打過幾回交道,一眼認出是商鶴羽。
    他确實也是一家集團的CEO。
    謝靈作為搜尋各路八卦的高手,自然聽聞過才色皆是了得的商鶴羽大名,結合帖子文字內容,她才把照片和人名對上號。
    “雖然我覺得這篇帖子寫得多半摻了假,明妖精辦事多牛啊,肯定不會全部是靠姿色上位,但她真的搞定了商總?我等膜拜啊。”謝靈源自內心地感慨,“不是聽說這位商總不近女色,比我們林總還适合出家當和尚嗎?”
    “這些大佬啊,還真是深藏不露。”提及和商鶴羽同等地位的林煦,謝靈活躍的思緒禁不住亂竄,忽地回過頭問:“你們說林總會不會也偷偷談戀愛了,一直瞞着呢?”
    喬憶爾擱置在身前的雙手不由收緊,額角的細汗又出了幾顆。
    身側的陸海靜注意到她的異常,關懷道:“喬喬,你怎麽了?”
    喬憶爾下意識搖動腦袋,驚魂未定,脫口就是:“我去一趟洗手間。”
    她像是呼吸不過來,逃命一般地迅速脫離八卦中心,躲進洗手間。
    她不想上廁所,木然僵硬地停滞在洗手臺前。
    褲兜荷包裏的手機陸續傳來震動。
    喬憶爾沒加謝靈等人的八卦小群,但那條來意不善的帖子開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傳播。
    她加的幾個公司內部非官方的群裏面都在轉發。
    喬憶爾進入細看,帖子裏面赫然寫有明姿主動勾搭的商界大佬遠遠不止商鶴羽一個。
    發帖人确信地說自從她六七年前加入千藝設計,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基層實習生起,便開始走歪門邪道。
    明姿憑借絕豔皮囊和勾人手段拿下客戶,維系客戶,在一個個大款的扶持下才能爬到如今的地位。
    太多人不能免俗,熱衷于非議男女之間那檔子事,尤其這回涉及了公司出了名的明豔美人,關注度可想而知。
    春節假期的後半段,大家恰巧在家閑得發黴,一窩蜂地在群裏讨論:【靠,明妖精能睡到商總?】
    【我就說這女的爬這麽快,原因絕逼不簡單。】
    【還是美女好啊,上位多簡單,兩條腿願意敞開就行。】
    【你們說睡她一次多少錢?】
    這些粗俗不堪,惡臭滿盈的言論看得喬憶爾直泛惡心,還有強烈後怕。
    她指尖尚且在向下滑動,還沒有看完,見她久久不歸的謝靈找了過來:“喬喬,你還好吧?”
    喬憶爾神情罕見的凝重難看,怔然地搖了搖頭,聲線幹澀低啞:“還好。”
    謝靈一看她就不太好,憂心地挽起她一條胳膊,若無其事地說:“我們回去吧,洗手間都啥好待的。”
    喬憶爾讷讷地點動下巴,熄滅手機屏幕,同她一道往回走。
    她面上不顯悲喜,波瀾不驚,心底深處卻有驚濤駭浪。
    喬憶爾難以抑制,翻來覆去地浮現與帖子相關的腌臜內容,浮現猝然卷入這場風暴的明姿,甚至浮現了林煦。
    她由謝靈牽引,魂不守舍的,直到慢吞吞走向餐位,隔一段距離望見陸海靜站了起來,驚慌失措地扯起紙巾,擦拭桌上的小片狼藉。
    那個位置正好是喬憶爾原本在坐的,附近還放有她未關的筆記本電腦。
    喬憶爾凝固出神的視線仿佛被刺了一下,疑惑地眨動眼睫。
    陸海靜擡眸瞅見她走近,一面擦拭最後一點污漬,一面歉意滿滿地說:“喬喬,不好意思啊,我剛才一支筆掉去了桌子下面,彎下去撿完,直起身的時候,腦袋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打翻了你的咖啡,我再幫你點一杯吧。”
    “沒事,不用了。”喬憶爾心思早已脫離了這家安穩宜人的咖啡廳,也不在意電腦是否因此進水,裏面存儲的重要資料都有備份。
    她指向陸海靜的額頭,關心地問:“你沒撞傷吧?”
    陸海靜随意地用指尖碰了碰額角,笑着搖頭:“沒事,一點點疼。”
    喬憶爾瞧着她飽滿的額頭照舊光潔,看不出任何磕碰過的痕跡,估計撞得不重。
    她沒再多想,胡亂把電腦裝回包裏就要離開:“我不太舒服,先走了,你們繼續,改天有空再約。”
    陸海靜和謝靈清楚她與明姿關系親近,對這場浩浩蕩蕩的輿論漩渦的在意程度,絕對遠遠超過其他人。
    她們見她臉色如紙稿一樣蒼白,急需找個出口似的,誰也沒有挽留,只叮囑她回去的路上小心,到家發條消息。
    喬憶爾潦草地應了幾聲,獨自帶着電腦包走出咖啡廳,第一時間撥打明姿的電話。
    但約莫事出緊急,又牽扯了舉足輕重的商鶴羽,給她打電話的領導和同事不計其數,長久處于占線狀态。
    喬憶爾只得退而求其次,先在微信上給明姿留言。
    她思緒混沌,胸口悶得像積壓了層層疊疊的厚重鉛雲,暫時不想打車,不想回去,一個人沿着咖啡廳外的步行街走。
    她緊緊攥握手機,漫無目的,任由南下的初春凜風吹散鬓角碎發。
    少傾,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好像有人在喚她名字。
    喬憶爾意識渾渾噩噩,不自覺地以為自己幻聽了,頭也不回地朝前走。
    那人大步流星趕上前,伸手就拉住了她細弱的小臂。
    喬憶爾頓時毛骨悚然,如臨大敵,掄起胳膊就要将人甩開,再賞他一記殘暴泰拳。
    奈何對方使出的力道遠在她之上,她竭盡全力,也撼動不了一絲一毫。
    喬憶爾慌亂無措,本能地要大喊“救命”,倉促回頭一瞧,居然是林煦。
    而看清他面目長相的剎那,喬憶爾沒有一絲輕松感,反倒是升起了另外一股截然不同的劇烈膽寒。
    這裏可是客流繁多,極度容易不期而遇的步行街,距離陸海靜和謝靈所在的咖啡廳不過半條街。
    “你快放開我。”喬憶爾橫貫驚懼的聲線裏帶有明顯的顫,再度輪胳膊甩開他。
    林煦被她如此陌生冰寒的嗓音結結實實紮了下,眸光漸沉,順着她的力道松開了手。
    喬憶爾清澈的瞳仁洶湧恐慌,顧慮重重地左顧右盼,唯恐遇上熟人,被誰拍了照。
    林煦将她見到自己以後下意識的反應收盡眼底,兩彎劍眉逐漸鎖起。
    但他暫且沒說什麽,接過了她手上的電腦包:“車子停在外面那條街。”
    自喬憶爾下車去赴同事的約,林煦便沒有離開,百無聊賴地在車上等她。
    後面等久了,他着實有些坐不住,才下來沿着她前往的方向走。
    林煦如何知曉走着走着,會瞧見她孤身一人,弄丢三魂七魄一樣地在街上亂竄。
    喬憶爾不敢在這裏逗留,跟上林煦的腳步,但路上始終同他拉開一段間距,不停地張望四周。
    林煦時刻關注着她每一個細微舉動,沒有任性地湊過去,缭繞眉宇間的煩躁愈發濃郁。
    待得兩人坐上車,喬憶爾趕緊叫他升上所有車窗。
    她知道這些窗戶玻璃全是單向的,足以抵擋外界視線。
    林煦板着一張棺材臉,一一照做了。
    眼睜睜盯着車窗升至最高,徹底隔絕變幻莫測,不可控的外界,喬憶爾繃得快要斷掉的神經總算是能夠松懈。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脫力地癱在副駕駛。
    林煦不着急拉上安全帶,更不着急把車開走,涼嗖嗖地問:“很害怕?”
    喬憶爾望向窗外的人來人往,老實地應:“嗯。”
    林煦看着她由于受驚過度而變得較為慘白的側臉,傾身過去,用手掰過她小巧的下颌,強迫她直面自己。
    喬憶爾莫名其妙,迷蒙地與他對視:“你幹什麽?”
    林煦潑墨似的瞳仁幽深晦澀,萬種壓抑過的情緒瘋魔般地流竄游走,聲線猶如席卷了西伯利亞毀天滅地的寒潮,叫人膽戰心驚:“和我在一起,壓力有這麽大?”
    喬憶爾在他的強勢鉗制下被迫昂高腦袋,下巴感覺到了微微痛意,一時被問得發懵。
    林煦許久聽不見她吱聲,鎮壓一路的惱火與憋悶勢不可擋地沖破堤壩,洩洪噴湧。
    連帶着過去幾日在家裏積攢的煩雜情緒一起,磅礴而下,聲勢浩大地将他自己吞沒。
    “是不是後悔做我女朋友了?”林煦粗粝的指腹抹過喬憶爾柔嫩的肌膚,雙瞳彌漫絲絲縷縷的猩紅。
    他嘶啞問出糾纏煩擾多日的話:“還是想和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