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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邀約
    車外的哄鬧街巷摩肩擦踵, 充斥歡慶春假的人聲鼎沸。
    車內卻是與之雲泥差別的消沉壓抑。
    接連入耳林煦兩個不寒而栗的問題,切膚體會到他指尖迫人的力道,喬憶爾心底的惶恐不安即刻被一泓莫大的酸楚覆蓋傾滅。
    她眼眶一熱,鑲上一圈委屈的紅。
    林煦一瞅見她洇開色澤的雙眼, 盡數澎湃叫嚣的兇蠻情緒都風流雲散, 旋即湧上腦海的只有急得手忙腳亂。
    他慌慌張張地松開手, 拖住她綿軟的腰身,将人抱過去, 擁入懷裏, 無措地念叨:“怎麽哭了?”
    除夕夜過後,喬憶爾在家裏和他好幾天都是見面不識,不言不語的尴尬狀态,更不要提這般無所顧忌的親近。
    她陡然坐去他懷中, 嗅見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氣息, 鼻尖莫名酸得慌。
    喬憶爾雙手綿綿無力地拽住林煦衣衫前襟, 額頭習慣性地抵上他硬邦邦的胸膛,細聲細氣地抽噎。
    可憐得如同被人遺棄的小狗。
    林煦不清楚她今日份的情緒坐過幾輪直上直下的過山車,承受了多大的狂風巨浪,下意識以為是自己剛才的兩句問話撥亂了她的心緒,害她如此憋堵。
    他一手抱緊她,一手慢條斯理地撫摸她後背, 軟聲哄道:“喬喬不哭,我錯了。”
    喬憶爾聽到他這句話後,胸口積攢的憋悶愈發強烈, 抽搭得更為厲害, 結結巴巴地控訴:“你,你兇我。”
    “你以前, 以前都不會這樣兇我。”
    林煦一直見不得小姑娘哭,更何況原因還是在他。
    他心髒抽得發疼,面色痛苦,接連說了好幾個“我錯了”。
    倏忽,林煦雙臂圈緊哭得細微顫動的喬憶爾,下颌眷戀地摩挲她發絲,低聲解釋:“我怕你想要和我分手,怕你不要我了。”
    他做人做事素來狂妄肆意,高調張揚,只要一旦做出決斷,幾乎沒有出現過左右搖擺,懷疑自我的時候。
    然而如果事情關乎喬憶爾,林煦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一反常态,難以自制。
    先前從步行街走過來的一路,他親眼目睹她因為自己的存在而誠惶誠恐,謹慎審視閃避過路行人的模樣,他不想發散思維都難。
    林煦曾在少時見過喬憶爾遠離人群,最最小心恐慌,無所适從的孤弱狀态,好不容易絞盡腦汁地帶她出門,慢慢把她養成如今活潑明媚,會任性會撒嬌的恣意性子,絕不希望再看她重回當年。
    更不希望她的草木皆兵和他有關。
    林煦最擔心兩人這段經歷了質變的關系,非但不能使她盡情歡愉,暢快享受,反而成為壓得她喘不過來氣的束縛。
    他承認,他生平第一次患得患失了。
    “我沒有後悔。”喬憶爾松開林煦的衣服,展臂環上他勁瘦的腰,甕聲甕氣地說,“我也沒想過和你分手。”
    他可是她在懵懂無知的十六歲就産生了觊觎心思的人,是她朝思暮念六七年才換來的從哥哥到男朋友,怎麽可能輕易提分手?
    林煦忐忑了數天的心髒可算是能夠落回原位,但一聽見她的嗚咽,他就更加難受自責。
    “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問。”林煦低垂眼眸,輕輕吻過她額角。
    喬憶爾沒聽進去多少,自顧自地悄聲說:“我剛剛那麽害怕碰見熟人,是因為,因為師父和商鶴羽被人拍照了,發到了好多群裏。”
    林煦坐在集團一把手的位置,重點執掌大方向,完全沒有關注過下面的八卦,更不會加亂七八糟的水群。
    今日送喬憶爾出來,他心煩意亂,連手機都沒看幾眼,至今不知道居然有這種事情發生。
    回想喬憶爾先前見所未見的驚懼,後來又委屈地哭成了一個淚人,林煦大概能夠猜到明姿和商鶴羽的私人交情曝光以後,掀起的輿論好不到哪裏去。
    這個時候,喬憶爾沉寂已久的手機響起鈴聲。
    明姿終于回播了電話。
    喬憶爾一個激靈,趕忙從林煦身上蹭起來。
    林煦如常摟着她,伸手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濕潤。
    “師父,你現在怎麽樣?還好吧?”喬憶爾接通電話,焦灼地問。
    明姿的狀态遠遠超過她的預期,語調透出若無其事的輕松,不含半絲表演痕跡:“我能有什麽不好的?”
    喬憶爾一肚子關切的言語被堵了個密不透風,不清楚如何接話了。
    她支支吾吾地講:“那個,那篇帖子……”
    “看見了。”明姿聲線随意閑适,不知道的,恐怕會以為她在外面度假,“剛剛咨詢了律師,我會告他們。”
    她的回應一句比一句令人意外,喬憶爾茫然:“啊?”
    明姿怡然自得,好似緊急處理的事情與她毫不相幹:“轉帖超過五百就可以告了。”
    林氏集團旗下的職員成千上萬,大大小小的群聊不勝枚舉,而這場吃瓜大戲涉及了商鶴羽,烏七八糟的觀衆中多半還有他們集團的人。
    但轉帖破沒破五百,喬憶爾就不得而知了。
    明姿做事雷厲風行,一向說到做到,言辭間洩露一貫有之的不留情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們有膽子瞎寫,就要承擔後果。”
    喬憶爾清楚她在男女一事上問心無愧,又聽她已然有了決斷,那顆為她惶惶躍動的心髒也可以歸于平穩。
    她結束通話,林煦刷動幾下手機,遞給她看。
    界面顯示商鶴羽公然宣布了與明姿的關系,明确表示他們正在正常交往,壓根不存在帖子裏面所指的權色交易,利益置換。
    不止商鶴羽私人的朋友圈,他集團的官方微博也有發文澄清,并且嚴詞告知會對這場無妄之災追究到底,運用法律手段為女朋友和自己維權。
    喬憶爾讀完不由謀生感慨,明姿和商鶴羽老早之前就糾纏不清,可始終欠缺一些火候,遲遲沒能确定戀人關系。
    何曾料到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會催化他倆,直接以最為高調的方式對外官宣了。
    喬憶爾一口氣徹底松下去,同時又無比清楚事已至此遠遠不是落幕,激烈震蕩後的餘波尤存,不知道會蔓延幾千裏。
    總有人只會相信自己認定的一面,總有人管不住肮髒的心思和塞滿垃圾的嘴巴。
    喬憶爾只要一想到群裏那些人品堪憂的男男女女的随意揣度,毫無下限的污言穢語,想到她和林煦袒露戀情會不會歷經這些,她就一陣陣膽寒。
    她驀然回過身,摟上林煦的脖子,後怕地蹭,即刻做出了某個決定:“我要更努力工作,讓自己更有底氣。”
    她知曉明姿面對這種來勢洶洶的輿論浪潮,為什麽能那樣從容淡定,跟個沒事兒人一樣,除去明姿心裏沒鬼以外,更關鍵的是她有足夠強大的內心和能力。
    喬憶爾同她相比,道行淺得不止一星半點。
    一直以來,林煦對喬憶爾都是加倍縱容,見不得她吃一點苦,受一點累。
    時至今日,林煦也沒有忘記喜好賽車,曾經一度夢想成為職業賽車手的自己,高考填報志願時卻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金融,大學畢業後又自告奮勇地進入家族企業,徹底将自己束縛在波谲雲詭的商界的原因——
    這樣最實際。
    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擁有叫人望而卻步的財富和社會地位,豐滿羽翼。
    如此才能在關鍵時候為那個少不更事的小姑娘遮風擋雨,讓她一直純真爛漫下去。
    林煦才不舍得喬憶爾長大以後和自己一樣,為工作玩命地幹。
    他寧願她做一只躺平的鹹魚,無憂無慮,每天吃吃喝喝,逛街購物就好。
    家裏有他一個人出去拼命就夠了。
    但只要是喬憶爾一心想要達成的,林煦永遠不會拒絕。
    “好。”他揉着她纖薄的後背,毫不猶豫地接話,“我們喬喬一定可以。”
    ——
    大年初八,大小企業陸續開工,寂寥一周左右,宛若空城的中央商業區恢複了車來人往,重回熱鬧喧嚣。
    喬憶爾脫下穿了一個長假的舒适家居服,換上幹練的職業套裝,高束烏發,按時前往千藝設計打卡。
    她和謝靈打完招呼,巡視一圈,沒瞧見陸海靜,随口關心道:“海靜還沒有來嗎?”
    “不知道,估計在外面跑項目吧。”謝靈滑動轉椅湊近,“給你說個更有意思的。”
    喬憶爾有些猜測,從她口中獲知的八卦果然是:明姿不知動用了什麽法子,找出了匿名發帖人,并且絲毫不拖泥帶水,寄去了律師函。
    據無所不知的謝靈所說,這人是摟上創意部的一個組長,前年轟轟烈烈地追過明姿,被她在公司當着一衆同事的面,無情地拒了。
    事态發展到這個地步,對方需要承受的壓力何止來自明姿,還有更為冷漠強勢,手眼通天的商鶴羽。
    他自知公司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組長得罪大客戶,自覺地遞交了辭職信。
    不知怎的,喬憶爾直覺這事兒有些蹊跷,哪裏透着古怪。
    恰逢這時,明姿找她去了辦公室。
    關注的仍然是華興那個項目。
    一個春節假期過去,喬憶爾對此的态度大為改觀,自信滿滿地說:“我找到了特別重要的突破口,有信心拿下。”
    明姿安心地颔首:“行。”
    喬憶爾緘默須臾,忍不住問:“師父,你和商總那件事的幕後黑手真的是發帖的那個人嗎?”
    明姿勾勒張揚眼線的眼尾飄向別處,似是而非地說:“或許吧。”
    喬憶爾順着她的眸光望過去,一牆之隔的辦公室屬于鄧書豪。
    她幾乎是立馬記起來這位上任不久的總監曾在錦城機場見過商鶴羽主動坐去明姿身側。
    “你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他了?”喬憶爾眉頭一蹙,激動地叫喚起來。
    “暫時沒有找到确切證據。”明姿再瞥了眼與隔壁共用的白牆,陰涼地牽動唇角,“他不就是想和我鬥嗎,工作上見分曉。”
    她擡手點向喬憶爾,着重提醒了最後一遍:“所以這次華興的項目,不能出任何岔子。”
    喬憶爾正兒八經起來,鄭重點頭:“我會的。”
    出去回到工位,她進一步整理修改關于華興的方案,打包發給伍副總。
    與此同時,她預訂了明天飛錦城的機票,準備過去面對面地詳談。
    是以,喬憶爾打算今天準時準點下班,擠出空閑給林煦發消息。
    小喬愛吃肉:【男朋友,下班以後約個會嗎?】
    林煦約莫在忙,隔了幾分鐘才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小喬愛吃肉:【因為我明天又要飛錦城了,走之前見你一面。】
    林煦:【……】
    他随即發來不着調的二選一:【去你那裏,還是我這兒?】
    喬憶爾臉頰莫名增了溫度,明了他哪兒指的是他在市中心購置的大平層。
    他們還沒有在那套房子裏面約過會。
    喬憶爾用微涼的手掌拍了拍逐漸滾燙的臉頰,害臊地敲出字:【你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