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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刺
    今夜烏雲厚重徘徊, 月色幾近于無,缺乏燈組妝點的開闊室內昏昏沉沉,籠罩一層似真似幻,引人遐想的霧。
    喬憶爾僵直地與床鋪上的林煦隔開一段安全距離, 借由淺弱的夜燈光芒, 朦朦胧胧地看他。
    她清晰入耳他這一聲, 雙瞳頓時湧動火山噴發般的激烈震蕩,條件反射地回想他先前頂起的西褲。
    喬憶爾駭懼不已, 情不自禁後撤一步。
    林煦應該看穿了她受驚的原由, 立馬保證:“乖,就單純地睡覺,不碰你。”
    喬憶爾仍舊心驚肉跳,滿懷憂慮地搖晃腦袋, 一步步朝後面退。
    林煦快速下床, 及時牽住她的手, 有力地捏了兩下,帶她走向兩米寬的大床。
    喬憶爾的意識在觸及他溫暖手指的瞬間便被攪合得混亂,有樣學樣的機器人似的,恍恍惚惚跟上他的腳步,躺去床上。
    她和小時候因為看了鬼片害怕,非要大半夜擠進林煦房裏一樣, 自覺地只占據舒适大床的一個邊角,側過身子背對他,蜷成忽略不計的一團。
    不, 她當下的情緒磅礴得如同山呼海嘯, 哪裏是心思純淨無暇的孩童時期能夠比拟的。
    喬憶爾以前只會擔心林煦會不會嫌她麻煩,突然臭臉, 兇惡地将她轟出去。
    現在卻要顧忌太多太多。
    林煦關掉夜燈,讓整個房間沉入無邊暗夜。
    他老實平躺不超過五分鐘,忽而側過身,長臂一伸,将快要滾到邊緣的喬憶爾撈回去,嚴密地攬入懷中。
    喬憶爾後背貼上他熱意明顯的胸膛,不禁抖了下,聲線有輕微發顫:“你,你不是說不碰我嗎?”
    林煦滿足地埋首,在她頸窩蹭了又蹭,沒皮沒臉地糾正:“我是在抱你。”
    喬憶爾四肢發僵,咬牙切齒地控訴:“你強詞奪理。”
    林煦貼上她耳廓溢出一聲低磁的笑,尾調玩味上揚:“知道‘碰’是什麽意思嗎?”
    說着,他向面前湊了湊。
    喬憶爾一觸即潰的腰身登時綿軟,渾身麻掉,不敢再說,更不敢亂動。
    這一晚,林煦還算說話作數,恪守君子之道,最過分的舉止不過是緊緊地擁她在懷。
    喬憶爾兀自感受了好久,确定他當真不會對自己做什麽以後,忐忑的一顆心逐漸安穩,連帶着先前在對面主卧亂糟糟的心緒也随之平靜。
    她嗅聞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淡香,合上雙眼,慢慢進入夢鄉。
    次日晨間,千裏之外的天際翻出魚肚白,劃破一線光燦。
    林煦早早起了床,去健身房練習拳擊大半個小時,到浴室沖洗幹淨,再邁入廚房準備漢堡和牛奶。
    同床共枕一晚上,即使任何出格的事情都沒有做,喬憶爾再在這套房子見到他,也有抑制不住的別扭,眸光躲躲閃閃。
    林煦卻似是全然不把昨夜的種種放在心上,如常自然而然地陪她享用一頓豐盛早餐,開車送她去公司上班。
    車子抵達兩人日常分路的地界,林煦有條不紊地剎停,扭頭瞅見喬憶爾的神色狀态大變了樣。
    一點輕松自在都無法窺見,滿滿全是一眼可見的煩愁苦悶。
    臨近公司,她又開始惦記上了出現岔子的項目。
    “真不想要我插手?”林煦松開安全帶,傾身握住她即将攪成麻花的雙手,忍不住再問一遍。
    喬憶爾果斷地搖頭:“不要。”
    林煦知曉她一旦倔起來便沒有誰可以輕易撼動,他淡淡吻過她唇角,和緩地說:“去上班吧。”
    喬憶爾推門下車,沉悶地呼吸了好大一口,狠狠咬緊牙關,勉強調整好糟糕的狀态,頭也不回地往林氏大樓走去。
    一眨不眨地目睹她走向遠處,蹤跡融入川流人潮,再難尋覓,林煦才轉開視線。
    他撿出手機,編輯一條新消息:【她有什麽事,及時告訴我。】
    喬憶爾到達暖氣充足的公司,脫掉外套,坐上自己一手置辦起來的工位,打開電腦便能在桌面找見和華興相關的資料。
    她低迷的情緒連續不斷地跌落,徑直墜向無窮深淵。
    謝靈坐着轉椅靠過來,嘴角噙出調戲的弧度,撓了撓她下巴:“小美人,這是咋啦?一大早就耷拉着臉。”
    喬憶爾煩躁地把鼠标往前面一扔,後背靠上椅背,打算吐槽兩句,有同事冒出來喊:“快快快,馬上召開臨時部門會,老大通知的。”
    喬憶爾和謝靈不得不止住話頭,翻出手機看一眼微信群的通知,紛紛站起身。
    “海靜,走,開會了。”前往會議室之前,喬憶爾回過頭,喊上了另一角的陸海靜。
    陸海靜也站了起來:“好,來了。”
    三個人同往常參會一樣,直是往後排不起眼的角落縮,喬憶爾被陸海靜和謝靈左右夾在中央。
    不多時,老大秦源走來坐上主卧,笑得見牙不見眼。
    謝靈掃一眼就弓下腰,掩住嘴巴和喬憶爾、陸海靜講:“老大笑那麽誇張,多半是有人簽了大單。”
    喬憶爾琢磨着自己弄丢的一個大單,魂不守舍,毫無反應。
    陸海靜回應同樣平平,清淡地牽了牽唇角。
    等到部門衆人到齊,秦源激情洋溢地贊嘆大家春節長假過後,對待工作的飽滿熱情,并帶領大家展望嶄新的一年。
    好一番長篇大論過後,秦源閃爍金光的眼瞳落向後排。
    謝靈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扯住喬憶爾的衣袖,嘀嘀咕咕:“靠,老大怎麽看我們這邊了?他不會是盯上我了吧?”
    喬憶爾渙散的瞳光稍稍聚攏,瞥向前面的秦源,不走心地回:“應該不會。”
    果不其然,秦源點了別人的名:“我在這裏重點表揚下陸海靜哈。”
    提及和自己關系親近的人,喬憶爾可算是有了較為顯著的反應,同在場絕大多數人的視線一致,投向左手邊的陸海靜。
    謝靈探頭探腦,好奇地小聲問:“哇塞海靜,你做了啥了不得的?”
    秦源已經用興奮得如同親歷了世界奇跡誕生一般的嗓音為她答疑解惑:“人家小姑娘進公司才一年啊,這次就簽下了華興,可稱可贊啊,讓我們都祝賀她。”
    他帶頭鼓掌,下面的職員無不跟上,亂七八糟地跟風:“恭喜啊海靜。”
    “啊華興!是我常買的那個華興嗎?”
    “陸海靜,你深藏不露哦,之前是一點風聲都沒透露啊。”
    頃刻間,不大不小的會議室被此起彼伏的掌聲和恭賀充斥。
    置身于這一片陡然爆發的歡騰中間,喬憶爾一時半刻沒有跟上大家的節奏。
    她怔愣兩秒,難以置信地扭過頭,望向陸海靜。
    衆人矚目,陸海靜沒有理會身邊人異常的視線。
    她略微揚起算得上修長的脖頸,平視前方,勾勒幹練妝容的雙眼彎出恰如其分的禮貌微笑,不卑不亢地接受所有祝賀。
    謝靈對此的震驚程度不亞于喬憶爾多少,她無所顧忌地貼上喬憶爾肩膀,輕聲輕氣地嚼舌根:“小小喬,你不是在跟華興嗎?”
    喬憶爾本就難看的臉色在這一刻覆上一層寒冰,她目色如炬,直直盯向陸海靜。
    明姿遠遠坐在前方,和鄧書豪一塊兒相伴秦源左右,她見此給喬憶爾甩了好幾個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散會後,喬憶爾就被明姿叫去了辦公室。
    阻隔外界視野的房門一關,明姿找出和商鶴羽的聊天記錄,遞給她看最新一條內容:“我讓商鶴羽幫忙查了,陸海靜前些天都在錦城,她給伍副總提了一點品牌今後定位的建議,伍副總特別滿意,和她相談甚歡,第二天就答應了簽約。”
    喬憶爾接過手機一瞧,商鶴羽手腕不凡,清清楚楚告知了她們陸海靜和伍副總單獨的交談內容。
    她給出的關鍵意見是:華興作為知名國産服飾品牌,理應抓住這幾年年輕人對于國風元素的狂熱追捧,結合傳統款式、紋樣以及達到非物質文化遺産的織布、刺繡技術等等,打造推成出新,獨樹一幟的新中式風格。
    而他們的廣告推廣方向也會偏向傳統文化。
    讀到最後,喬憶爾眼瞳瞪大,不可思議地叫喚起來:“這是我的!”
    明姿聽得一知半解,眉心輕微打皺。
    喬憶爾将手機塞還給她,不假思索地沖了出去。
    她大腦炸開不少過往片段,不管不顧地越過衆多同事,徑直奔向陸海靜的工位,公然質問:“你看到了?”
    有驚無險地搞定華興,陸海靜有一大堆要緊後續急需處理,從百忙之中擡高腦袋,滿臉茫然:“喬喬,你在問什麽啊?”
    喬憶爾氣息愈發粗重,染上層層火氣,迅速地詳細道:“放假我們約咖啡廳的時候,你看見了我的電腦屏幕,竊取了我攻克華興的想法。”
    那會兒她才浮出建議華興适當地更換賽道,嘗試新中式的思路,在文檔上敲出大概,就碰上了明姿和商鶴羽被人拍照發帖的意外,心緒繁雜地躲去了洗手間。
    後面,謝靈擔心她,也跟着離開了餐位。
    喬憶爾估計陸海靜就是趁那幾分鐘不小心瞥見她電腦上的內容。
    亦或者,陸海靜是有意去看的。
    當時喬憶爾心心念念明姿那場滔天風浪,神思恍惚,很多細節都無意識忽略。
    今下詳盡回顧那日的細枝末節,她才後知後覺陸海靜那時打翻咖啡,起身擦拭她座位近處的桌面存在多大的疑點。
    “我沒有啊。”陸海靜立時否認,面露詫色和委屈,“喬喬,你怎麽會這樣想我?”
    喬憶爾那一聲無非是驚天大瓜,尤其是在秦源才在會上着重贊嘆過陸海靜業務能力的情況下。
    大家夥不謀而合地停下手頭上的任務,或側目或歪頭,無不是一幅坐等看好戲的八卦姿态。
    明姿踩着尖細性感的高跟鞋追出來,言辭鋒利森涼地喊:“喬憶爾,你給我過來。”
    氣頭上的喬憶爾充耳不聞,固執地停在陸海靜身旁,怒不可遏地逼視她。
    明姿少有地放低姿态,親自過來拉人。
    衆目睽睽之下,喬憶爾倒是給了這位領導幾分薄面,不情不願地跟着她走了。
    但一進入她的辦公室,喬憶爾就好似忘記了她的身份,憤憤不平地甩開她。
    明姿同樣帶了惱意:“喬憶爾,你給我冷靜點。”
    喬憶爾怒氣沖天地說:“她偷了我對華興建議的大方向,她是小偷!”
    “所以呢?”明姿大致明了了事情的原委,無比理智地反問,“你就要馬上去找她理論嗎?還是在公司,當着整個部門同事的面?”
    喬憶爾難以相信地望過去:“我不應該嗎?”
    在她的印象中,跟前這位她死皮賴臉纏着要認的師父,雖然很多時候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絕對不是是非不分。
    明姿依據現狀分析:“老大現在器重她,你是想把事情鬧大,弄丢華興這塊肥肉嗎?你不要忘了,陸海靜代表的乙方也是千藝設計。”
    喬憶爾心懷不甘:“難不成我只能忍了,吃了這個啞巴虧?”
    “你是有本事能叫陸海靜把項目讓給你,還是有本事讓華興和她毀約,改為和你簽約?”明姿抛出兩個犀利選項。
    喬憶爾霎時噎住。
    “既然你都沒有辦法做到,就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裝在你腦子裏面的東西,為什麽能被她偷了。”明姿說話從來直白紮心,堅決不會拐彎抹角,“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面對如此尖銳語句,喬憶爾氣結又憋悶,眼眶紅了一圈。
    她實在氣不過,掉頭跑走了。
    她不想再回工位,待在随處設置陷阱,吃人不吐骨頭的公司,一股腦地沖下了樓。
    今日晨間的陰雲接連成片,朔風陣陣,每口呼吸都是幹燥的寒。
    喬憶爾怒發沖冠,顧不得回工位拿外套,衣着一件輕薄毛衫就置身了室外。
    洞孔稠密的針織品壓根扛不住絲毫風力,全身四肢鑽心徹骨的涼。
    喬憶爾卻渾然不覺,氣急敗壞地疾步向前。
    後方突然大步跑來一個人,脫下厚實的西服外套,披去她肩上。
    喬憶爾錯愕地轉身回眸,略有濕意的雙瞳倒映林煦俊美的臉。
    她心頭一慌,不想讓他獲知自己剛才在公司的種種難堪,吸了吸鼻子,穩住情緒問:“你怎麽在這裏?不上班嗎?”
    林煦繞去她身前,拉緊西服的一對門襟,把嬌小的人兒裹得密不透風。
    他鼻梁一側的褐色小痣清晰性感,眸子猶如蕩漾碧波般的剔透溫柔,有理有據地回:“我女朋友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