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橋
[願時間, 快暫停、快暫停,将此刻燦爛變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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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先辦婚禮,好不好?”
舒雲微愣, 覺得他話題轉得好快,而且之前他們不是已經達成一致,先以工作為主嗎?
梁遇臣眼底映燈,看着她的時候, 像有什麽把她一把攥住。
舒雲阖一下眼睑, 她問:“怎麽突然要辦婚禮呀?”
梁遇臣沒說話。
他回想起今日晚上的飯局。
再普通不過的客情維護, 有彙通的徐總,還有外地來的客戶, 有男有女,其中幾個幾年沒見了,這次好不容易攢局,他不好推脫。
吃飯途中, 有女客戶眼尖地看見他手上的戒指,笑着打趣:“梁總什麽時候這麽有品位喜歡帶戒指了?”
梁遇臣微一點頭:“婚戒。”
女客戶驚訝:“梁總結婚了?什麽時候的事, 我們沒聽說呀?”
另一個更年輕的客戶也出聲:“好像也沒聽說要辦婚禮?”
梁遇臣手搭在餐桌邊沿, 無名指上淡金色的戒指尤為醒目,映着燈光, 矜貴清雅。
他說:“我太太低調慣了。我們也不喜歡繁瑣。”
又有客戶問:“梁太太哪裏人?大家好像都沒見過, 什麽時候梁總帶出來見見?”
梁遇臣淡笑, 眼神看過去:“下次有機會, 一定。”
飯局結束, 梁遇臣送走幾個老客戶, 小鐘将他的西裝外套遞給他。
和徐總一起聊着工作走出包間的時候,聽見走廊不遠處, 幾個還未走遠的女客戶的交談聲。
“梁總老婆是哪一個啊?就這麽悄沒聲地把婚給結了?是他們華勤內部聯姻還是哪家大小姐啊?”
“好像沒什麽來頭,手腕可厲害了,就是之前華勤公關的那個。”
“難怪。我之前有個合作方,追了梁總一年多,梁總看都沒看一眼。還是小年輕有本事,一下就哄着把證給領了。”
“可不是,據說跟了三四年呢。人家沉得住氣。”
笑聲慢慢走遠。
梁遇臣腳步頓住,眼神微眯,下颌稍稍繃起。
徐總瞧他一道,調侃:“看來即便結婚了,梁總在行業裏還是頗受歡迎啊。”
他沒什麽意味地扯唇。
……
舒雲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你怎麽發呆了?”
梁遇臣聞言回神,從剛剛的記憶裏抽離出來。
他手指給她別過發絲,捏捏她小巧的耳垂,氣息安靜而認真:“你不願意和我辦婚禮麽?”
“願意呀。”她點頭,但又有些猶豫,“但我現在挪不出時間去準備這個。部門裏的事我得跟進,如果還要準備婚禮……”
她仰頭算算日程,而後醒過神:“梁遇臣,你這也太壓榨了。”
梁遇臣看她苦臉的模樣,不知為何他竟覺得有絲可愛。
“誰說要你親自動手了?”他說,“我讓人安排好。到時候你人來就成。”
他拾起她手,也摩挲t她手上的婚戒:“如果不辦婚禮,總差一點兒。”
舒雲微怔,就這麽看着他。
梁遇臣伸手摸摸她臉,語氣認真幾分:“滿滿,這個圈子太深太雜,我不喜歡有人在背後議論你,看輕你。”
她心尖兒泛軟,身體靠向他,臉蛋埋在他頸窩裏;梁遇臣也伸手按住她脊背。
“我知道我常常忙碌,你等我的時間總比我等你的時間要多。”他聲音溫柔磁沉,伸手揉揉她頭發,“這是職業性質的緣故,我改變不了。但在其他方面,你占據我大半部分的生活,我自然得把最好的給你。”
舒雲抿着的嘴角揚起來,擡頭:“梁遇臣,是不是你今天飯局聽人牆角了?然後人家剛好在說我壞話?”
她笑着戳戳他俊朗的臉頰:“你聽見然後生氣了?”
梁遇臣被說中:“……”
舒雲安慰他:“其實你不用管別人怎麽說,我們的感情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嗯。”
“那找個時間去試婚紗?”他低低地說,“我想看。”
他的滿滿那麽幹淨漂亮,穿婚紗,肯定也是好看的。
最好的年紀,一定要有最好的記憶;年華匆匆而過,他希望她是開心而滿足的。
舒雲笑:“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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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也不早,梁遇臣還有點工作沒處理。
舒雲給他挪了位置,把大班椅讓給他,自己抱着筆記本電腦坐去他旁邊的椅子上。
她文獻還沒看完呢。
西瓜還有一半,她拿過來盤起腿,繼續一邊看電腦一邊拿勺子舀着吃。
偶爾伸手敲下一行字,鍵盤聲和吃東西的聲音窸窸窣窣的。
梁遇臣任她坐在餘光裏,跟一只自娛自樂的小獸一樣。
她身上搭着的毛毯随着動作滑落下去一半,露出白皙的肩頭,她手臂往後支在椅背上,撐着腦袋,挺灑脫的姿勢。
腿盤坐麻了,她便自己稍稍舒展。
舒雲注意到他的目光,以為他是想吃西瓜,便挪近一點:“你要吃麽?”
他“嗯”一聲。
舒雲依言舀了一勺喂到他嘴邊,讨論完婚禮的事,她又把話題拉回工作上:“我記得你以前和我說,華勤和藤校有合作,那我去進修到底是去上課還是工作?”
“都有。”梁遇臣說,“應該主要是上課。”
她看着西瓜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你的那個學校。”
“賓大?”
“我想去你待過的地方看看。”舒雲繼續舀西瓜喂進自己嘴裏。
汁水濺出一點,她放下西瓜,站下地板去抽紙。
紙盒在他那一側,舒雲伸長手臂去拿。
梁遇臣卻将人一摟,她又坐回他腿上。他手從後面攬着她腰,細細摩挲。
他半真半假:“那我給你黑箱?把你弄過去?”
“好呀!”舒雲眨眨眼,興奮一瞬後又開始擔心公平性,“但如果要頂替別人的名額那就算了。”
梁遇臣好笑:“就這還替別人着想呢?”
他說:“又不是升職。我塞我太太進個學校而已。沒那麽複雜。”
結婚半年,他還是和從前一樣喊她滿滿,很少會喊“我太太”這種稱呼。
舒雲心頭微動,湊過去親了他一口。
她氣息裏攜帶着夏日西瓜清涼,混合她身上微熱的體溫,像一朵貼着他的甜絲絲的雲朵。
梁遇臣心裏有點癢。
舒雲坐在他腿上,重新抱了西瓜來吃。
她并不重,小腿時不時輕晃,連帶着身體也輕輕蹭動。
梁遇臣小腹慢慢收緊,伸手按住她大腿:“別動。”
她怕熱,夏天夜晚在家都只穿背心和短褲,兩條腿細嫩筆直,每次靠近的時候,他總是心猿意馬。
舒雲注意到他下垂的目光,以為他還想吃西瓜:“你還要?”
他視線又移上來,看着她的眼睛,“嗯”了一聲。
舒雲又挖一勺遞到他嘴邊,奇怪:“你平時不是不愛吃甜的嗎?”
梁遇臣含下,清甜冰涼的口感順着滑進去。
“有麽?”他目光落在她身上。
舒雲不經意地抖了道。
他低低,伸手覆住她後脖頸,啄了啄她耳根,呼吸拂在她臉頰上:“那吃點別的?”
“……”她心跳一停。
西瓜被他放去旁邊,梁遇臣起身,把她抱上大班桌。
桌上的其他東西被堆去角落。
舒雲腳趾繃起來,她推他:“我又不是你的食物——唔。”
話被堵住,他吻她唇瓣:“我是你的食物,行了麽?”
“……”舒雲臉急劇升溫,她也豁出去了,不就是比誰更能說葷話嗎,她手腳并用八爪魚地纏上他,“對,你也是我的食物。我遲早榨幹你。”
梁遇臣眯了道眼,随後掐住她下巴:“你說的。”
書房轉去卧室,她身上的背心倒沒脫,只是被他拉了上去。
她沒力氣地躺上床,腰被他鐵鏈一樣鎖着,不讓她退縮躲避。
舒雲趴在被褥裏搖頭,膝蓋有些支持不住:“梁遇臣,我不行——”
可他正在興頭上,怎麽肯放,氣息和皮膚灼熱跳動。
他從後面撫慰她,語氣帶着點難耐:“不行就乖一點。嗯?”
“……”
舒雲緩緩呼氣,身體和心靈都一起飛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人似乎走出房間,不一會兒又進來,地板上“啪嗒”一聲響。
“什麽?”她累得一動不想動,連腦袋都不願意伸出來看是什麽。
“拖鞋。剛剛抱你上來的時候落在書房了。”他說。
“……”
舒雲想起剛剛他是怎麽把自己折騰上來的,她臉皮發燙,氣得翻個身閉上眼不搭理。
梁遇臣看她這哼哼的模樣兒,俯身順一下她因為出汗而黏在一起的發絲,低頭吻了吻她眼睛。
他轉身去浴室洗漱了。
洗完澡,梁遇臣出來的時候,床上沒人。
他順着光線下樓,發現廚房亮着燈。
舒雲踩着拖鞋,背心和短褲重新穿上了,在那擺弄榨汁機。
梁遇臣走進來:“做夜宵?”
她“嗯”一聲,一邊看說明書一邊點操作按鈕。
梁遇臣給自己倒了杯水,瞥一眼榨汁機裏的西瓜,幽幽評價:“榨幹不了我,出來榨西瓜?”
舒雲一口氣沒提上來,她回頭瞪他一眼。
他卻無言一笑,心情很是不錯。
“西瓜沒吃完,我不想放冰箱明天吃了。”她說,“上周吃了隔夜的西瓜,拉了一天肚子。”
梁遇臣:“那就扔掉,明天再買。”
舒雲有點心疼:“好浪費,粒粒皆辛苦呢。幹脆榨掉喝了。”
她問:“你要喝麽?”
梁遇臣搖搖頭,晚上了,他不會再進食。
“那我自己喝。”她嘀咕一句,繼續擺弄。
她對廚房用具不太熟悉,畢竟兩人工作忙,又都不太會做菜,中午在華勤周圍的商圈吃,晚上回來家裏也有阿姨上門做好飯菜。
梁遇臣微微側身,靠坐在廚房流理臺上看着她。
舒雲點擊了“啓動”,榨汁機嗡嗡作響,玻璃容器裏,淺紅色的汁液旋轉起來,搗出白色的泡沫。
梁遇臣些微安靜,出聲問她:“李宗然和我說,你部門的人員晉升名額還沒提交。”
“嗯。我還沒想好呢。”舒雲說,“其實我的下屬們能力差別并不大,工作也很努力,我看見他們就像看剛入社會的自己一樣,感覺提拔誰對剩餘的人都不公平。”
“沒有絕對的公平。”梁遇臣知道她遲遲不提交,肯定是為難了,她共情力一向很強,這是優點但有時也會成為累贅,“利益方面的事總要揭開來的。你得抉擇好。”
“我知道。”舒雲鄭重點點頭,“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誰行誰升,這是規則。”梁遇臣看向她,目光深黑,“以及,提拔自己信得過的人。不一定要培養成心腹,但至少不能給自己添堵。”
舒雲深吸口氣:“那、那其他人呢?”
“這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梁遇臣放慢語速,“你需要考慮的只是,如何修剪和吸納人才,讓團隊更加優化,而不是考慮員工的心情。這是管理者的必修課。”
舒雲看着榨汁機裏的紅色西瓜汁,深吸口氣:“好殘忍。”
“優勝劣汰。”他瞅她一眼,“你不也是從被挑選的階段一路殺過來的?”
榨汁機榨完了,她将西瓜汁倒進玻璃杯裏:“可我有你呀?沒有你,我可能都不會有現在。”
梁遇臣卻不同意:“滿滿,其實你的職業道路上,很多重大決定都是你自己做的。去做三百萬以下的小項目、去青海、甚至後面去做ESG,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他拉過她:“即便沒有我,你依舊能成長得很好。”
舒雲心裏動容,她放下手裏的東西回抱住他。
“時間不會埋沒閃光的東西。”他t說。
舒雲聽着,忽而想起什麽,咧嘴一笑:“我知道了,原來你喜歡我,是因為我喜歡跟你唱反調?”
梁遇臣被她的腦回路噎了一道,他沉吟片刻:“可能唱反調的你,是真實的你。”
真實的、鮮活的、柔韌的,是他長期隐忍的生命裏缺少的東西。
舒雲摸摸下巴:“看來我以後得多多給你唱反調。”
梁遇臣卻一下捏住她臉:“你少氣我。”
他語氣低低的,看起來有些警告,卻又沒帶什麽力度。
舒雲被他這反應逗笑:“你這人好難伺候,又喜歡我唱反調,又不讓我氣你。你不會是有什麽受虐傾向吧?”
“……”
梁遇臣這回不和她拌嘴了,二話不說拉上她:“回房。睡覺。”
舒雲眨眨眼,故意:“不是剛剛睡過?”
他瞥她一眼,不動聲色:“那就再睡一次。”
舒雲拿上自己的西瓜汁,被他牽着往前走,這次也不羞了:“可我只和我老公睡。”
梁遇臣牽牽嘴角:“那今晚你老公得傷心了。”
“是嗎?我倒覺得他今晚挺開心的。”
兩人對視一眼。
舒雲抱住他手臂,兩人上樓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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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幾天,舒雲把部門的晉升名單給定了下來。
以前她做小朋友的時候,以為事務所每個人都能一年一升,但自己做了經理,才知道所有升職都是有名額的,同一批總有人幾個人升不了,甚至有人一直升不了,最後只能辭職走人。
而這個抉擇得她來做。
之前她認為對升不上去的人很殘忍,一直沒有定奪,但上回和梁遇臣聊過後,她又仔細思考了一段時間。
他說的對,她該考慮的應該是整個團隊,而不是個體的心情。
如果不遵循優勝劣汰,對能力強的人也是辜負。
因而她後面從人力那邊調了專業的員工能力評級,按照細則給每個人打了分,将名單提交給了李宗然。
升職公布的那一天,舒雲上午去外面見客戶,中午才回華勤。
梁遇臣還在開會,她便和許雯一塊兒去周邊的面館吃飯。
許雯和她說:“我下來的時候,路過你部門那塊兒,好像看見你手底下的一個小朋友在哭。”
舒雲有些懵:“啊?”
許雯聳聳肩:“今天升職出結果,可能沒升上去?”
舒雲好像知道是誰了。
她之前一直猶豫人選,是因為她拿不定夏筠到底升不升。
她看過她的專業能力評分,并不拖後腿,但因為不太會表達,被不少客戶投訴過。
去年李宗然就沒讓她升,她已經在S1停了一年;而今年,舒雲也仍舊給了她不通過的判定。
畢竟她不可能放着那些客戶給了好評的員工不升,轉而去升她吧?
舒雲夾起一筷子面條:“你那邊呢?沒升上的員工有什麽反應嗎?”
“可能有的在罵我吧?”許雯撐着臉,“有些人報告寫得和草稿一樣,上次把客戶公司名字打錯了,直接把一個客戶氣到解約。我真的很想罵人。”
舒雲聞言一笑,并不帶什麽含義。
許雯嘆口氣:“以前我還是員工的時候,每年最盼的就是七月份升職加薪了,但現在成管理層了,每到七月我就煩。”
“一扯到利益相關,事情總不太平。”她說,“你忘了之前在論壇舉報你的人了?我最近郵箱裏都有不少舉報信,估計你郵箱裏也有不少。”
舒雲抿一下唇,她最近忙,都沒看所裏內部郵箱了:“我一會兒去看看。”
吃過飯,兩人回華勤辦公。
她剛走進自己辦公室,就發現桌面上堆了幾個紙袋。
她微微一愣,起先以為是新簽的合作方送的簽約禮物,但又不太确定,因為按照流程,合作方送禮肯定會事先報備的,可她最近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舒雲走進去看,瞧見好幾個裏面都是護膚品、化妝品什麽的,牌子很亮眼,還有一些外地特産。
她一下反應過來是什麽。
她走去電腦後面,登上自己的內網系統,果不其然郵箱裏有幾封匿名舉報信,舉報的都是順利升職和跳級升職的那幾個員工。
忽地,門口有人敲門。
舒雲回神,把電腦頁面切掉:“請進。”
一個年輕帥氣的小男生笑着進來:“舒雲姐。”
是陳逸。
她手下剛進華勤一年的員工,耀大研究生畢業,能力出衆,進來的時候就是A2,今天已經升了S1。
李宗然看過他的能力測評表,也說可以留意一下,如果人品還行,慢慢着重培養。
陳逸關上辦公室的門,舒雲随口說:“沒關系,門開着吧。”
他頓了一下,依言把門打開了。
他拿着手裏的文件走到桌前:“舒雲姐,這是昨天的風控報告,您過目一下。”
她的部門裏,大家關系都很融洽,她對稱呼也沒有固定要求。有人喊她經理,有人喊舒總、舒老師,也有人私下裏會喊她舒雲姐或者小雲姐。她不太在意這個,只要工作給她完成好即可。
舒雲接過來,正準備從筆筒裏拿筆時,陳逸已經先一秒遞過來。
她道謝接過。
幾頁的報告,她看得很快,關鍵的詞句她會和梁遇臣一樣勾勾畫畫批注出來,然後在最後一頁寫下名字。
工作裏的她有別于平常歡脫好接近的模樣,眉眼裏帶着專注與冷靜。
簽完字,舒雲遞還給他。
陳逸笑着接過,他指指她桌上的其中一個紙袋。
他說:“我不知道舒雲姐平常喜歡用哪一款護膚品,就自作主張給你買了一個。小雲姐你一定要收下,這一年都是你帶着我在做項目,我能順利升職都是你的功勞,何況你又是我的學姐……”
“順利升職是你自己的功勞,不是我的。”舒雲一笑,很自然地打斷,“而且,已經畢業來到華勤了,我就是你的上級,不是學姐。”
陳逸面上一頓,還是擠出一個笑。
舒雲委婉道:“東西拿回去吧,謝我不如多犒勞犒勞自己。”
陳逸說:“好的,謝謝舒雲姐。”
陳逸拿着紙袋出去了。
舒雲看着剩下的一些紙袋,估計也是一些升職的下屬送來的。
她全部拎上,走到外面大家辦公的場地,把東西放在公共的置物架上。
午休時間,大家有的在休息,有的在看書打游戲或者加班。
有人看見她出來,站起身打招呼:“舒總。”
下屬們聽見這一聲,也都陸續擡頭看向她。
舒雲微微笑了下,置物架上她拎出來的紙袋:“心意我都收到了。我知道大家想和我分享升職的喜悅,但送東西就不用了。”
她說完,語氣一轉,正式起來,目光也配合着滑過每一個人:“這都是大家自己的功勞。你們誰送的就都自己拿回去。如果要想慶祝,可以早點下班去聚餐。今天算我賬上,就當我請客了。大家好好玩。”
聽完這番話,下屬們雀躍起來。
陳逸邀請:“舒雲姐,要不您和我們一起去?您請客卻又不到場,我們也怪不好意思的。”
其他下屬也說:“是呀,舒總和我們一塊去。”
舒雲笑着,只點了下頭,依舊道:“大家好好玩。回頭找我報銷。”
說完她回辦公室了。
剛一轉身,餘光瞥見從走廊回來的夏筠。
夏筠聽見他們在說升職的事,她看眼放在置物架上的禮品袋,臉色微變,埋頭走回自己工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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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的時候,耀城下了雨。
梁遇臣下午在外面見合作方,兩人約好要去Light吃新上的菜品。他那頭開完會來華勤接她。
七點,舒雲接到他電話,拿起包和傘下樓。
夏夜的水汽潮熱,強對流天氣下,天空黑壓而沉悶,雨跟潑下來一樣,模糊得都看不見遠處的車和人。
華勤大廈寫字樓門口擠了一堆人,大家進進出出,雨下得大,氣溫卻沒降多少,該熱還是熱,水汽都黏在一團。
舒雲看着不斷線的雨點,她伸手接住,微涼的水滴越過茫茫的少女心事,像穿過時空,砸在四五年前的手心裏。
她記得自己來華勤辦入職那一天,也是一場雨攔住自己。
她抱着剛領的電腦,從心尖兒到發梢都在雀躍。
舒雲想起那時純粹的興奮的心境,她忍不住揚揚嘴角。
梁遇臣還沒來,剛剛他打電話說只剩一個紅燈了,但雨路難行,堵車也有可能。
她站在華勤大門的建築下,吹着雨風,看城市的高樓直插黑雲,夜景在雨幕裏璀璨明亮。
無論過多少年,華勤門口的景象永遠這樣壯觀絢爛。
舒雲看了一會兒,發現身邊一個身影,她出聲:“夏筠?”
她似乎也被雨困住了,也沒打到車。
夏筠驚愕,沒料到她會在這裏:“舒、t舒總?”
“沒帶傘嗎?”舒雲問。
“嗯……”
舒雲想反正梁遇臣會來接她,便把自己的傘遞過去:“你用我的吧?”
夏筠有些猶豫:“那您呢?”
“沒事,我有人來接。”
夏筠面色微動,點一點頭。
她也聽過不少真真假假的傳聞,有的說自己這位女上司和亞太的董事長有關系,跟了四五年終于轉正;也有的說是辦公室地下情,在董事長還是華勤中國總裁的時候分過一次手,鬧得轟轟烈烈。
不過不管真假,至少人家現在熬出頭了。不像自己,兩次升職都失敗。
夏筠接過她的傘,道了聲謝。
舒雲笑:“不謝。”
她見舒雲還在這站着,知道這個機會不常有。
她咬咬牙,問:“舒總,我可以問一下我今年沒有晉升的原因嗎?”
舒雲放緩語氣和她講:“你專業能力并不差,畢竟能進華勤,大家在專業上不會差太多。但你的交際和應變能力确實有點欠缺,不然也不會被這麽多客戶投訴了。”
夏筠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投訴我。我又沒說錯話。”
“這個就得自己去協調了。”舒雲沒有再多說,上次曹總來她就已經提醒過她類似的問題。
她想了想:“這樣,我後面給你安排一個初創公司的項目,雖然是小公司,但用心做也能出成績。你去做。做好了我後面再給你排其他的,雖然今年升不了,但争取多拿點績效和獎金,明年再升。”
夏筠聽她說了這番話,心裏燃起一點希望,“謝謝舒總。”
“不謝。”舒雲拿下巴指指借給她的傘,“快回家吧。”
兩人正說着話,寫字樓門口有車過來了。
明亮的車燈穿過雨幕,夜色裏,黑色的轎車低調卻又醒目,後座下來熟悉的身影。
梁遇臣撐起黑傘往她這邊過來。
他一身西裝西褲,是早上出門前她随手指的那一款,绀藍色領帶硬挺地系着,顯得人成熟銳利。他傘微微前傾,擋着風雨,傘葉微微晃動,側臉時隐時現。
他在雨幕裏逐漸清晰。
大門口的員工進進出出,有些人認出他,有些人因為雨點看不清晰,也有路人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舒雲将包包的肩帶往上拉了下,呼吸也下意識放輕。不論過了多久,兩人多麽親密過,她仍舊會為他心動。
梁遇臣走過來,“怎麽不在裏面等?”
“走出來就站着了,反正也看看雨景。”她笑。
夏筠還沒離開,看見梁遇臣,她心裏一跳,喊了聲:“董事長。”
梁遇臣聞聲掠過一眼,微一點頭。
舒雲回頭和她告別:“我就先走了。回家注意安全。”
夏筠趕忙出聲:“謝謝舒總。明天我把傘還您。”
梁遇臣這才将視線落在她手裏,天藍色的傘,上面印着卡哇伊的雲朵。
舒雲笑:“沒事,不用急着還。”
夏筠點點頭,又彎了彎腰,撐開傘先走了。
但走開幾步,她又忍不住回頭。
那兩人站在門口,大堂澄黃明亮的光線落在他們身上,養眼而般配。
有雨水飄到舒雲臉上,梁遇臣看見,擡手給她擦掉:“冷不冷?”
舒雲卻一改工作裏的幹練沉穩,她點開天氣軟件給他看:“梁遇臣,今天雖然下暴雨但也有三十來度呢。我都快熱死啦!不過你車裏開空調肯定冷。”
梁遇臣聽她倒豆子說完一番話,牽牽嘴角,如常朝她伸手:“走吧。回家。”
“嗯!”
舒雲上前抱住他胳膊,他則将人納入傘下,換了手拿傘柄,嚴嚴實實罩着她。
傘下的人走進噼裏啪啦的雨幕裏,看不清晰了,只瞧見梁遇臣從她懷裏抽出手臂,用力而安定地攬住她肩。他送她上車,自己才繞到另一邊坐上去。
夏筠将這一串都看進眼裏,有些感慨和羨慕。
她和舒總的歲數差得并不大,她今年二十四了,就小她兩三歲,卻不知道自己兩三年後會在哪裏,以及什麽時候能和她一樣,事業有成、家庭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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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訂在八月。
九月她就得收拾東西去國外進修了。
場地就在耀城,是一個海邊五星級酒店,私密性強,裏面草坪綠樹郁郁蔥蔥,陸地的盡頭則是深藍色的海水。
但畢竟耀城沒在熱帶,沒有椰林,但他們結婚這天天氣好,夏日的尾巴,陽光傾灑,海浪通透。
梁遇臣沒請太多生意上的朋友,他不想辦得太商務,也不願意婚禮那天分出心思去和人談工作。
因而只請了關系好的長期合作的巨頭公司,以及業內一些有往來的前輩,算是見證。
又加上兩人彼此的親戚朋友同事,算下來也有上百號人了。
舒雲不想弄那種傳統室內酒店的婚禮流程。
她喜歡藍天白雲星空以及寬闊的陸地,喜歡清透明朗的感覺,會讓她覺得以後一輩子都會有好天氣。
梁遇臣則一切聽她的。
婚紗是手工定制,她不知道梁遇臣用了什麽方法,插隊讓國外一家品牌做的婚紗。
上周國外派人送過來的時候,舒雲去試,真的很好奇他這次又砸了多少錢。
試婚紗時,梁遇臣看見她從試衣間裏出來,他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
舒雲身材纖瘦,大蓬蓬裙鋪開,潔白的面料上有銀色花紋,長袖的燈籠蕾絲設計,後背是裸露的,女孩兒脊背纖秾,一只白色的蝴蝶系在上面,胸前的領口并不低,正式、得體又好看。
唯一的壞處就是有點行動不便,但走兩步也習慣了。
頭紗從盤起來的發上一直垂落,但又可以從縫隙裏撩開。
舒雲提着裙擺走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順利地轉了個圈:“怎麽樣?”
即便只是試穿,她沒有化妝,但站在白熾燈下,仿佛每一粒塵埃都被她帶動地鮮亮起來。
梁遇臣就這麽看了她許久。
舒雲見他不說話,“你喜不喜歡?”
梁遇臣忽而提步靠近,撩開她頭紗,低頭吻她。
旁邊幫忙試穿的工作人員都笑着轉開頭。
舒雲臉一熱,卻又不想推脫這個吻,她雙肩微顫,仰頭迎合。
兩人舌尖相碰,許久才分開。
“好看嗎?”她目光潋滟。
“好看。”
梁遇臣低聲,流連地撫摸她的臉,他的滿滿怎麽可能不好看呢。
舒雲抛出了自己的計量單位:“一套別墅,還是兩套別墅?”
梁遇臣卻只是看着她,嘴角彎着淡淡的笑,沒有說話。
舒雲卻有些心疼,她嘀咕一聲:“感覺你在我身上花了好多錢了。”
“都是小錢。”梁遇臣手還捧着她臉,遲遲不願拿下,“沒有你珍貴。”
“可我都沒怎麽給你花過錢呢。”說到這裏,她有些不好意思,目光也微微垂下去。
“你可以這樣想,我兜裏的很多錢都是你給賺的。”他說。
這話也是實話,她這些年為華勤簽下的合作,那些項目的商業價值早已過億。
梁遇臣說完,松泛下肩:“這樣看來,好像我更敗家?”
舒雲被他逗笑。
這日新婚,她正式穿上婚紗。
化妝間裏坐了虞饒和許雯,還有她的大學同學。
方杳和高詩琪都來了。
方杳看化妝師給她盤頭發,對鏡子裏的她抛了個眼神:“看,我就說算無遺策吧?”
“我就說你和他會糾纏一輩子吧?”方杳笑,“現在信我了?”
舒雲也笑:“是。一開始就應該信你的。”
她們三個畢業後一直都有聯系,雖然寝室群不再像從前一樣天天消息“99+”,但重要的節假日,大家都會相互關心打一個群視頻。
後面方杳從國外回來,她們也基本半年或者一年聚一次餐。
高詩琪也有些感慨:“你居然是我們三個裏最先結婚的,時間過得真快。”
她們兩個這幾年也陸續談過幾個,高詩琪大學的男友畢業沒半年就分手了,方杳混得比較開,男伴多男友少,也是走腎不走心。
花花世界的誘惑太多了,能一直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并且永葆熱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只有她和梁遇臣,兩人跌跌撞撞在一起,春風得意、恩愛情濃、隐忍背叛……酸甜苦辣走一遭,他們還是愛彼此。
舒雲想到這,她忍不住拿出手機給他發了個消息,好奇他現在在幹什麽。
舒雲:【你在幹什麽呀?】
梁遇臣:【想你。】
“……”舒雲嘴角翹起來。
梁遇臣在另一個化妝間,兩邊伴娘伴郎都不讓他們見面,弄得他們只能打字交流。
兩人都覺得這個規矩很多此一舉,畢竟昨晚兩人還纏在一起呢。
一旁的許雯看見她對着手機傻笑,忍不住笑話她:“才分開這麽一會會兒就舍不得了?”
“是啊。”舒雲說,“不過t沒事,他也想我。”
“噫——”
化妝間裏響起女孩子的唏噓聲。
舒雲紅着臉給他發:【那一會兒結婚見?】
梁遇臣:【嗯。一會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