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情窦初開的小朋友對“第一次”都有種絢麗的幻想,覺得它必定激情澎湃、欲生欲死,在完美的靈肉合一中達到生命的大和諧。
    俞傾&嚴睢:放屁。
    這一晚,兩人好不容易過界了,以為接下來就該嗖地一下一騎絕塵地把宇宙飛船開出銀河系了。但一夜下來,兩人的感想就一個字:累。
    嚴睢不是第一次,但他沒想到俞傾是。俞傾沒說,嚴睢一下就感覺出來了。
    第一,俞傾的接吻技術,不能說不怎麽樣,只能說相當爛。
    嚴睢跟他親了半天,才實在憋不住了,非常溫柔地提醒了一句:“……你能不能別咬我?”
    俞傾:“……”
    第二,俞傾巨敏感。
    他還沒開始做啥,俞傾已經哼哼唧唧上了,嚴睢感覺自己身上長了把刀子,就是奔着刺殺俞傾來的。
    折騰了大半夜,俞傾一身汗津津地側躺着,嚴睢在背後摟着他的腰。俞傾低低地問:“對不起,今晚我是不是……”
    沒表現好?
    嚴睢無聲地笑,在他耳垂吻了吻,柔聲,“這是我們的第一夜。”
    他永遠不會忘記。
    永遠不會忘記俞傾主動給他的第一個吻。
    那是他活了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被生生牽動神經的怦然心動。
    俞傾的掌心覆着嚴睢的手背,滿足地睡着了。
    昨晚做之前,在俞傾的要求下,嚴睢關了燈,房間裏烏漆嘛黑的,彼此都只能看到對方的大概輪廓。早上醒來時,天已經亮堂堂的了,嚴睢起床,邊套衣服邊問俞傾想吃什麽,他去做。
    俞傾一時呆了。
    嚴睢的襯衫沒扣扣子,就這麽敞着,裏面什麽也沒穿,露出一整片緊實的胸肌和精瘦的腰身。
    俞傾:……兄弟,你注意一下……注意一下!
    俞傾生硬地挪開視線。明明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他也搞不明白自己在害羞什麽。
    可是。
    這男人真TM的帥爆了。
    待嚴睢做好早餐,俞傾洗漱完畢,嚴母也帶着小嚴依起床了。一看到嚴母,俞傾一句“阿姨早”喊到一半,就生生被嚴母吓着了。
    嚴母那一臉姨母笑是什麽情況???
    “小俞,早啊~”嚴母燦爛地跟俞傾打招呼。
    仿佛一夜春風的是她。
    俞傾下意識地想後退兩步。
    想死的心都有了。
    俞傾知道,嚴母絕對知道了。
    他昨晚已經盡可能不發出一點兒聲音了。這房子的隔音究竟是破到了什麽程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社死套餐已簽收。
    嚴睢從廚房端着面出來,也被嚴母瘋狂上揚的嘴角震住了,走過她身邊時壓低聲音,“媽,你控制一下表情。”
    嚴母笑得更歡了,“怎麽了,我今天就是心情好你也管啊?”
    嚴睢:“……”
    被自家親媽磕CP是什麽體驗?
    嚴母又過去招呼俞傾,“小俞你坐,別管他,讓他忙去,他一天天地這麽使喚你,你也使喚使喚他,別有心理負擔。”
    說到這份兒上似乎還覺得不夠,末了又加一句,“以後盡管使喚,啊。”
    俞傾快哭了,還得維持着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好在小嚴依對他一如以往,看起來确實一無所知。
    還是小孩子單純。
    一頓早餐的時間,嚴母的笑就沒停過,興高采烈地唠個不停,主要關心俞傾的生活起居,一個人在外地工作孤不孤單、想不想家,又問他平常怎麽吃飯,總吃外賣多不好,想吃什麽跟她說,來他們家一起吃雲雲。
    嚴睢在一旁看着,也不敢胡亂插嘴。
    突然想起,母親有多久沒這麽舒心地笑過了?
    俞傾被整得不知所措,磕磕絆絆地跟嚴母搭着話,心底深處又隐隐地有點感動。
    這麽說好像對不起自己親媽,可他真的感覺有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媽媽。
    包容他的愛情,支持他的工作,關心他孤不孤單、快不快樂。
    告訴他,随時可以回這個家,吃一頓想吃的飯。
    俞傾這天的課從下午開始,硬是被嚴母留到吃過午飯後再走。
    優哉游哉地吃完這頓熱鬧的早餐後,嚴睢和俞傾帶上小嚴依去逛了一圈菜市場,回來優哉游哉地看部電影,再優哉游哉地一起做午飯。
    這是久違的事情,嚴睢圍着圍裙,在廚房裏熟練地忙碌,俞傾時不時在他轉身時偷偷打量他的背影,剃得很短的發茬下小麥色的脖頸,白T恤底下隐隐透出的背肌與輪廓分明的蝴蝶骨……
    這是他的男人。俞傾想。
    正為他洗手作羹湯。
    嚴睢回頭,看到俞傾在出神,笑,“你在幹嘛?”
    俞傾仿佛夢回課上發呆被抓個現行,慌張地搖頭,“沒……沒什麽。”
    待嚴睢轉身繼續忙,俞傾嘴角偷偷揚起。
    這種溢得快盛不下的充盈,大概,就是幸福吧?
    第一個夜晚後的第一次分別,彼此都有點欲蓋彌彰的依依不舍。熙熙攘攘的街上,嚴睢問俞傾:“我們……什麽時候再見?”
    俞傾心裏砰砰亂撞,臉上雲淡風輕,“我都行,看你時間。”
    俞傾所在的公司并不是什麽大型連鎖品牌機構,對比起嚴睢那種世界五百強的大廠,簡直像個小作坊。
    俞傾的工作時間相對靈活,他覺得自己遷就一下嚴睢理所當然。
    這個時候,他是誠摯又天真地如此認為地。
    嚴睢認真地想了想,“我下個周末應該沒有事情……到時聯系?”
    “好。”
    兩人在公衆場合還不敢放肆,老老實實地揮手道別。雖然有點小遺憾,但俞傾想,沒關系,來日方長。
    他們應該還有很多很多時間。
    嚴睢上班時間極少發短信,更不用非工作□□,俞傾表示理解,每晚都在9點過後才跟嚴睢聊上一兩句,內容不外乎是從“今天過得怎麽樣”聊到“晚安”。俞傾耐心地等着,等着周末的到來。
    一直到周五晚,嚴睢都沒提半嘴兒有關周末的事。
    俞傾醞釀許久,裝作不經意地試探:“你這周末什麽安排?”
    嚴睢:“要趕項目,下個月之前得趕出來。”
    俞傾看着這行字,失落地發怔。
    嚴睢又說:“不好意思,最近真的忙,項目完了再約你可以麽?”
    嚴睢式的客氣,夾着那種俞傾感受過太多次、但依舊難以理解的疏離。俞傾也客氣地回:“沒事,工作重要,咱什麽時候都能見。”
    畢竟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吧?
    俞傾本來很自信,以為自己熬得住,畢竟他上一段戀情就是這樣的——跟學長一個月見不上一次面他都跟沒事人似的,自己還樂得有時間搞自己的事情。
    所以塑造得自己的人設特別通情達理,學長爽約也好,忙也好,他都是“沒關系,你忙”。
    這一次,他熬不住了。
    到了第二個星期,他感覺時間被一只無形的手拉長了,心髒也被它扯得生疼。
    是真的疼,生理上能感覺到的近乎窒息的疼。
    原來那些對“愛”的腦殘描述都他媽不是矯情。
    俞傾的日程很規律,也很充實,理論上來說沒時間空虛寂寞冷。除了備課、上課,他還得進行自己的創作。藝術都需要耗費大量時間,不論形式。
    但以往充實規律的日程,現在變得味同嚼蠟。熬完一天的課,回到家,對着畫到一半的畫稿,心裏全是煩躁。
    一秒鐘也熬不下去了。
    想見他。
    很想見他。
    俞傾不寂寞。
    只是腦海裏不斷想起的,與這個男人耳鬓厮磨、肌膚相貼的畫面,他曾那麽近地噴在自己頸側的炙熱氣息,反襯得現實貧瘠而冰涼,足以令人發瘋。
    俞傾承認了自己的脆弱,在畫稿前度日如年地磨到9點,按捺着迫不及待的心情,規規矩矩地給嚴睢發短信:“我想你。”
    幹淨利落的三個字,承載的是他從未有過的熱情如火。
    他想象中自己的心在不顧一切地燃燒着,大膽而狂放地卸下防備,撲向嚴睢。
    撲向了一團空氣。
    空氣安靜了5分鐘,10分鐘,20分鐘,半個小時。沒有回應。
    将近40分鐘後,嚴睢才回信息。
    “我也想你。今天過得怎麽樣?”
    兩句話輕快地銜接着,毫無違和感。
    俞傾看着手機屏幕。愣住。
    不。
    他沒明白。
    他沒明白自己的那三個字。
    俞傾想了很久,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真正的意思,最終發過去一句:“我今天快心肌梗塞了。”
    嚴睢:“怎麽了?你去醫院了麽?”
    俞傾:……
    嚴睢,你真的是彎的麽?
    俞傾臉都不要了,直截了當:“想你想的。白癡。”
    最後“白癡”這兩個字,俞傾反複醞釀了許久,希望嚴睢get到他帶着一點兒埋怨的瘋狂思念,又怕嚴睢誤會乃至生氣。
    幾分鐘後,嚴睢回複。
    “我今天很累,沒心情開這種玩笑。”
    俞傾怔住。
    第二條。
    “我說了,我也想你,但我最近真的沒時間跟你見面。”
    一桶冰渣當頭澆下,火焰刷地熄滅。
    已近夏天,天氣明明炎熱,俞傾卻渾身發寒,手臂上冒出一層肉眼可見的雞皮疙瘩。
    黑夜重歸死寂。
    “這不是玩笑,”俞傾一個字接一個字地打出來,想要解釋,“我沒真發病,這只是我……心裏的感覺。”
    “好吧。對不起。你今天怎麽樣?”
    透着文字都能感覺到他的煩躁與敷衍。
    俞傾确定不是自己敏感。他們認識了那麽久,發過那麽多信息,今晚的嚴睢,和之前的嚴睢不一樣。
    俞傾忽然意興闌珊,回了四個字:“我也很累。”
    他也馬不停蹄地連軸轉了一天,回家後仍然抓緊時間處理好一切雜務,就為了把深夜的時間騰出來,好好跟嚴睢說幾句話。
    現在他什麽也不想說了。
    俞傾:“你去休息吧,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我也得睡了。晚安。”
    匆匆打完這句話,發送,手機扔到一邊,像扔掉一條毒蛇。
    自嘲地笑了。感覺自己像個傻逼。
    不是像。他就是個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