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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3 章
    從噬雲寨回青州的一路。
    姜姒原本還擔心會不會遇上什麽事兒, 畢竟關外和大晉近些年關系如此惡劣,常有交戰。
    他們的馬車在回去的路上難道不會遇上阻礙麽?
    可裴珏卻讓她不必為此憂心。
    “關外只是泛稱,出了邯山關的地界皆可稱為關外, 但實際分為隴西和邑東, 都與青州接壤,雖然很多大晉百姓經常将二者混為一談。”
    “和大晉不和的主要是隴西, 邑東初時中立, 便是兩境交戰時也曾與大晉通商。只是後來礙于隴西壓力, 才漸漸與大晉少了往來。”
    姜姒明白了,“所以我們回去的時候走的就是邑東的地盤兒?”
    裴珏颔首。
    “聽起來邑東的人還挺友善的, 那噬雲寨定是屬于邑東罷?”
    畢竟就這段日子而言,接觸到的寨民們對她這個明顯一副大晉人長相的人并無惡意,甚至可以說是态度頗為和善。
    不過這回裴珏并未立即回答, 沉吟片刻才道:“準确來說,噬雲寨是在隴西和邑東的交界之地,原先屬于隴西,但後來卻投向了邑東。”
    “據大晉在關外的暗探查得的情報,這些年隴西和邑東多有領地沖突, 噬雲寨應該多受其擾。”
    姜姒聞言,忽然想起了之前從寨民們的口中聽到的消息, 心底萌生出了一個猜測。
    “當初噬雲寨之所以想和崔軒交易, 聽說其中之一的原因便是隔壁的常陰寨對其虎視眈眈想侵占他們的領地, 而表哥你方才又說噬雲寨地處交界之地,那常陰寨?”
    或許是先入為主, 她下意識地就将和噬雲寨不對付的那方打入了隴西那頭。
    而裴珏也肯定了她的猜測, 道:“常陰寨确實屬于隴西。”
    姜姒感嘆道:“感覺邑東人夾在中間也不容易,何時若是邊境徹底硝煙不再便好了。”
    可這念頭甫一升起, 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些。
    大晉和隴西交惡幾十年,不是一日的恩怨,自然也非一朝一夕可以化幹戈為玉帛。
    況且,就她至今對隴西的印象而言,怕是不太有這種可能,還不如期待青州軍一直駐紮此地穩住邊亂比較實際。
    思及此,她忽而記起了當初他們一行人在踏入青州地界之前遇到的那名報信的兵士。
    現下已過去了快小半月,既然裴珏能夠出來尋她,是不是說明重病的那位林将軍已經大好了?韋屠的謀算也已落空了?
    但裴珏聞言一默,只道其中原委複雜,至于那位林延林将軍……
    前腳裴珏剛将姜姒送到青州城的都尉府然後回營複命,後腳從駐紮在青州城郊外的州軍軍營裏便有人過府傳來口信,說是林将軍想見他們其中的一個人。
    剛與闊別小半月的紅蕊好好說了番話、又忙着将阿木紮安頓在府裏的姜姒看着被小厮領入院內的陌生兵士,神色難掩訝異。
    “見我?”
    傳信的兵士抱拳行禮,聞言點頭,悄悄擡眼打量着眼前這位穿着水色裙衫面容清麗的年輕女子,同時心底暗暗思量。
    若不是他提前知曉,還真是一點都瞧不出來這是以前故去的那位姜将軍的千金。
    來這裏之前,他原本以為會看見位英姿飒爽的女子,畢竟青州武将家的後輩們不論男女,大多都随了常年征戰沙場的父輩一代的性子,且無論是穿着打扮還是舉手投足間都透着股豪爽,令人見之便覺得熟悉親近。
    不像眼前這位,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裏溫聲細語地說話。
    雖說禮數上肯定是沒錯的,但一眼看上去和他曾經在韋大人府上見過的那些從上京來的眼高于頂的貴女們也沒什麽區別了。
    啊,不對,區別還是有的。
    至少聽這位說話,像是個和善的。
    但兵士的心裏仍舊隐隐有些失望,雖然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那份失望到底從何而來。
    姜姒沉吟片刻道:“勞煩稍等。”
    兵士點頭。
    她轉身剛想去尋裴珏,卻突然記起他方才已經離開了府上,沉思須臾,喚來了周斌。
    周斌得知此事後,道:“少夫人放心,剛才那傳信的兵士屬下見過,确實是林将軍身邊的人,不是賊人冒充的。”
    姜姒聞言,略微舒了一口氣,她所擔心的便是這個。
    自從有崔軒在汾陽僞裝成當鋪二掌櫃相邀一事之後,每每遇見生人之時,她便多了一份小心。
    而且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兒,當要更加謹慎一些為好,畢竟她可沒有忘記青州軍營裏除了那位父親的故交林将軍之外,還有個不懷好意的韋屠。
    周斌好像也想到了這一點,猶豫了一會兒道:“不過青州也就城內還算安穩,郊外卻不一定。現下大公子不在,屬下陪着您一塊兒去吧。”
    姜姒笑了笑,“那便麻煩你了。”
    周斌忙道都是分內職責,應該的。
    二人簡單拾掇了一番之後,便由周斌駕着馬車随着騎馬而來報信的兵士趕往郊外大營。
    只是在上馬車前,姜姒卻隐約注意到了那兵士看過來的眼神,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
    可當她看回去的時候,那兵士卻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許是對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的好奇?
    心中只是稍稍疑惑了下的姜姒并未在這上面琢磨太多。
    車廂簾子放下,馬鞭揚起,三人便出發了。
    騎馬在前領路的兵士聽着身後咕嚕嚕轉動的車輪聲,只覺心底的失望又多了一層。
    這麽點的路還要坐馬車,也太矜貴了些,果然沒有半點武将後代之風。
    ……
    姜姒自是不知領路的兵士心裏在想些什麽。
    樹影重重,馬車經過幾道關卡,停在了青州軍駐紮的郊外大營不遠處。
    周斌守在營外,她跟在報信兵士的身後,進入了營地之內。
    營地內,一片整齊肅穆,井然有序。
    可不知怎的,姜姒總覺得哪裏都泛着一絲怪異。
    也許是從周圍兵士們臉上的神情察覺出來的,也許是從安靜到不太正常的氣氛感受出來的。
    兵士們大多一副眉頭緊鎖的模樣,見着姜姒這個外來的陌生女眷出現時,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各自忙活手頭上的事。
    是發生什麽事了?
    她心下隐約不安。
    傳信兵士領着她來到了營地中央的主帳前。
    可她剛剛站定,便聽到從裏面傳來了一聲似是重物落地的“哐當”聲。
    緊接着,一道中年人隐怒的聲音響起。
    “出去。”
    帳內似是安靜了片刻,随後腳步聲響起,朝着門邊而來。
    姜姒下意識屏息擡眼,只見黑色帳簾被一只修長勻稱的手掌掀起。
    視線相對。
    她的目光落在青年泛着些許血絲的烏青嘴角,瞬間便聯想到了方才的那聲重響,詫異的同時不由目露擔心。
    不是回營複命麽?怎麽好好的起争執了?
    且還是一向對他頗為看重的林将軍?
    裴珏掀開簾子看見站在帳外的她,似是怔了怔,而後注意到了一旁的報信兵士,眸中随即劃過一抹了然,像是清楚她為何此時出現在這裏。
    恰巧此時帳中傳來喚聲,“是姜丫頭嗎?”
    站在帳外的姜姒聞聲,猶豫地看向裴珏。
    既想問他嘴角的傷是怎麽回事,又想問為何林将軍突然說要見她。
    裴珏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緊抿的薄唇微動,像是想說些什麽,可最終卻只輕聲道:
    “無事,別怕,進去吧。”
    被他輕輕推入帳中的姜姒按下心中疑慮,視線轉向了主帳之內。
    方才還未進來的時候,她在主帳外面便隐隐約約聞到了一股草藥氣息,當時還以為是兵士們在外打仗難免受傷所以敷藥包紮的緣故。
    可現下踏入帳篷之內才發現,那股氣息大多來自于這裏。
    或者準确地說,來自于端坐在案幾之後身穿玄色盔甲的中年人。
    粗犷面容上布滿經年的滄桑,眉心似乎因常年憂思而生出了難以撫平的皺痕,眼角一道深可見骨的疤痕劃過額角,沒入斑白的兩鬓之間,可見當時情境危險。
    中年人坐在案幾後,手指按在桌上的木盒之上,低着頭,目光有些飄遠。
    而不遠處的空地上,正靜靜地躺着一枚瞧着便頗有分量的鎮紙。
    姜姒心想,或許那便是方才帳中那重物落地聲音的由來。
    中年人回過神,擡起頭看向這邊,朝她招手。
    “姜丫頭過來。”
    語氣溫和,一如當年。
    聽到與舊時記憶中無二區別的語氣,姜姒心下微松,但一想到剛剛裴珏臉上的傷,就還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暫壓心中的疑惑,她緩步走到案幾前,正遲疑着該怎麽稱呼時,卻聽見中年人溫聲道:“還記得我嗎?”
    她點點頭,猶豫了下,輕聲喚了聲林伯。
    面前之人聽到這個稱呼怔了怔,随後哈哈大笑,眼角深深的疤痕皺起,卻不像以前同樣眼角有疤的趙猛那般滿是兇意,反而透着股武将的潇灑之姿,令人見之心生好感。
    “真是一晃過去多少年了。”林延稍有些感嘆。
    姜姒打量着他的臉色,沒忘記剛才踏入帳中聞到的那股濃重草藥味,猶豫道:“之前聽說您重病昏迷……”
    話沒說完卻被對面人不在乎地揮手打斷,“都小事,不值一提。”
    她瞧着林延看起來還算氣血盈足的臉色,想着也許人已經大好,而草藥味只是之前殘留下的,此時見他一副不想多提的樣子,便也收了想要追問的心思,笑了笑。
    “林伯沒事便好。”
    青州軍在父親過世之後,聽說也是混亂了一陣才漸漸勉強安定下來,此時若是身為主心骨的林将軍出了什麽事,怕是邊境又會再起波瀾。
    而且就她個人而言,也希望父親曾經的至交好友平平安安,無病無災。
    林延看向她的目光中似有欣慰,就在姜姒以為接下來會敘敘舊時,他卻突然收了笑,沉聲提起了另一件事。
    一件甚至她現在想來恍如隔世的事。
    “當初上京伴山寺外那群山匪。”
    “你可知是受了誰的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