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垚又跟路老爷子通了电话,告诉他自己想要去广州教书,老爷子想着也是个为国家培养人才的稳定职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就应下了。之后的一段时间,路垚照常上班工作,陆陆续续交接工作,等待蒋志卿帮他们在广州那边安排好。只是身边的人发现路秘书不会再在下班之后在办公室里发呆,笑脸也多了,甚至有时候会和他们开开玩笑。下属们私底下都说路秘书一定是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路垚不再每天行尸走肉般生活,至少,他的生活有了希望。每天下班从那些枯燥的公文中挣脱出来,回到家,推开那扇门,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会替他轻轻脱下外套,递过来一杯温水。路淼被调往厦门,路森从没有见过乔楚生。也许有段时间,他们不需要再躲着谁了。他们可以在某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一起走到街上,在路边摊坐下来点两碗馄饨,乔楚生剥好鸡蛋顺手放到路垚的碗里。一如七年前的上海街边,给人一种什么都没有变的错觉。可是,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一个月,蒋志卿把广州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电话催促路垚赶紧过去,不要耽误上任。
    又是一个清晨,又是火车站。两人一起朝着那个也许没有人打扰的未来走去。后来呀,黄埔军校的学生都知道,教实弹射击的乔教官和军医部的路老师关系很好,乔教官平时严肃的很,只有路老师能让他笑。可他们不知道,每天带着这群正值青年的男孩子们训练总是能让乔楚生会想起自己的十八九岁。总是想着自己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手里不知道攥着多少条人命。再看这些男孩,揣着报国的理想来到这里,他们干净,热血,充满青春。乔楚生知道,也许现在对他们严格一点,将来在战场上,便能多活下来一个。
    也许只有路垚自己知道,他来黄埔军校不是为了什么为国家培养人才。一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只是想让乔楚生平平安安在自己身边,而这,这是最稳妥的方式,最安稳的地方。当然了,一个中国人要说在国家危难面前无动于衷也是不可能的,至少,乔楚生在租界的所见所闻让他再清楚不过那些洋人对中国犯下的恶行。两个人也在尽全力把自己的知识和经验传给这些军校里的青年,至少,他们是这个国家新生的希望。
    这么多年来,物是人非,聚聚散散。但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路垚和乔楚生在一起,日子就不算太难过。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能看到月下两人的背影:上海的外白渡桥边,东北的医院院子里,还有,如今的军校宿舍窗前。
    时间一晃好多年,人们总是在最好的年纪里彷徨迷茫,忙着爱,忙着恨,但是幸好,他们抓住了自己爱的人。日历上的数字换了又换,来到1936年,又是一个秋天。乔楚生学着不再鲁莽,路垚学着成熟稳重。时间总是把人们打磨成最适合生活的样子,再还给生活。
    两人刚到广州的时候就写信告诉了远在法国的白幼宁,白幼宁每次信中的内容大都相似,无非就是自己过得不错,工作挺顺利的,让路垚和乔楚生不用担心自己。偶尔的来信至少能让乔楚生这个哥哥放心。但最近的一封信多了些不同的内容,白幼宁说,她要结婚了。
    第二十六章
    白幼宁要结婚了,这次,真的要结婚了。信里关于那个男人的介绍并不多,更不详细,只是说他叫郑怀逸,在法国留学,毕业后一直在法国工作,和白幼宁在同一个报社。不论白幼宁的结婚对象是谁,白老爷子已经不在了,娘家也就只有乔楚生这个哥哥在了,白幼宁的婚礼,乔楚生没有理由不出席。
    路垚和乔楚生请了假,买了去法国的船票。又是一个清晨,又是码头,又是开往法国的船。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分别拥抱,没有离别叮嘱,只有两个人并肩而行的背影。一起走,一起登上那艘船。
    天慢慢黑下来,海面上的月亮很大,很亮。一个午觉睡到天黑的路垚醒来发现乔楚生没有在房间就跑到甲板上寻他。借着月光,他看到了栏杆边的乔楚生,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看到便安心的背影。悄悄走过去,一只手搭在乔楚生肩膀上,站到了乔楚生身边。
    --“想什么呢?舍不得你这个妹妹结婚?”
    --“嗐,老爷子不在了,按理说,我这个当哥的应该保护好她的,但是中国这么乱,我没有在他身边,她一个人在法国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找到一个喜欢的人,我挺高兴的。”
    --“别装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让周锐和蒋志卿查过了,这个郑怀逸呢,家里是书香门第,他从小就在法国读书,毕业后呢直接入法国报社工作,不从军不从政,生活作风良好,无不良嗜好,幼宁和他在一起肯定能安稳地过日子,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这么多年在一起生活,乔楚生的谎话早就骗不过路垚,何况,初识时,对于童丽,从那句“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她”开始,乔楚生的谎话就在路垚面前无法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