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兄长的委婉迂回,凤栩没那个耐性也没那个筹划,他更相信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必要时杀一儆百,乡绅之流难道还能反了天?
    庄慕青也被凤栩的杀伐果断震惊得哽住了片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此话在理,所谓天高皇帝远,朝廷的政令层层传下去,各地乡绅却与官员勾结暗中搜刮民脂民膏,如鲁南之地这般直接杀县令还仗着人多势众且有“抗旱”由头便无法无天,放任下去岂还得了?
    “此事须有陛下决断。”庄慕青斟酌后说道,“今日议政堂上,便可向陛下奏明,恐怕要大动干戈,真要行事只怕没那么容易。”
    朝中多了去想要粉饰太平之人,比起费心费力地为一个县令讨回公道,倒不如放任他们随便去闹,只要不闹得天下皆知,这些官员们便能赞一句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那就让陛下决定吧。”凤栩微微勾起唇,对庄慕青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庄大人,要不要赌一赌。”
    庄慕青立即挑眉,“愿闻其详。”
    凤栩缓缓道:“就赌三日内,必有钦差前往鲁南。”
    庄慕青神色如旧,心里却明白这可不是一个赌约那么简单,而是凤栩要站在他这边的意思。
    “彩头呢?”庄慕青问。
    凤栩随意道:“就赌天香楼的一顿饭。”
    庄慕青颔首:“成交。”
    四目相对,彼此都晓得,成交的不止是这一顿饭。
    第88章 纵容
    议政堂是殷无峥与三省六部的大人们议事要地,当凤栩出现在这儿,还坐在了离皇帝最近的位子上时,诸多视线便明里暗里地落在了他身上。
    凤栩甚至还瞧见个老头对他皱了皱眉,显然是将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但殷无峥纵容,便暂且没人开口找茬,议政间仍以鲁南旱情为重,开仓放粮已是势在必行,但庄慕青身为右丞提起因“打旱骨桩”而被村民杀害的县令时,便有人说道:“此事涉事之人众多,总不能将整个村子都捉了审,那县令到任一年,头回遇上旱情,不知当地习俗,虽是枉死,却也只能就这么罢了。”
    庄慕青皱了皱眉,“臣近日查看过往卷宗,鲁南旱情频发,凡是遇旱,便要挖坟掘墓,更是屡屡牵扯人命,此次甚至死了朝廷命官。早在两年前,便已有官员奏请严令禁止挖坟掘墓,彼时政令已然通过,今时大霄变法却并未变动此令,有违律法、杀害官员,倘若就这么算了,日后朝廷的威信何在?!”
    庄慕青年轻,可他受皇帝重用,甚至于他那个当中书令的爹此时此刻也坐在议政堂里呢。
    一番铿锵有力的诘问下来,说得可谓有理有据,连凤栩都暗暗颔首,心想庄慕青不愧是能拿笔杆子捅死人的文官,嘴皮子也利索。
    那被驳了面子的老头脸色不善,凤栩发现就是这位方才对他坐在这极为不满,这人冷冷一哼,“那又能如何?前朝之法本就不该留,活人难道还没有死人要紧?不过是个习俗而已,他们要挖便挖去了,村民众多,难不成要派兵将百姓歼灭?!”
    他说起前朝之法时,还特意瞥了眼凤栩,也不知他口中不该留的究竟是前朝律法,还是坐在这儿的前朝皇帝。
    庄慕青也不甘示弱,拿出了早朝文官骂架的气势,冷着脸沉声:“村民众多,总有个聚众领头的,不过是本地做过官、中过举的乡绅而已,这些人本该帮着朝廷治理天下施惠于百姓,如今却胆敢唆使寻常百姓杀害朝廷命官,岂能留他?!”
    两人吵得你来我往,凤栩瞥了眼八风不动的殷无峥,有些倦怠地叹了口气,他从前可没那个资格上早朝,如今听这几个文官吵吵嚷嚷,才晓得往日父皇为何提起早朝便是一脸的一言难尽了。
    这些清贵文人儒雅士子,一旦政见不合吵起架来,便恨不得撸袖子将口水都吐对方脸上去,什么风雅什么儒气都抛诸脑后。
    庄慕青还算得上是收敛,只是沉着脸半句不让调率清晰地驳斥,两人吵了半晌,还有其余官员时不时地插一句嘴,凤栩实在听得耳根都发麻,恰好从庄慕青口中听见那始终与他辩驳的老头名叫韩林鸿,神情瞬间变了变,双眸眯起,仿佛一只被侵犯领地的狸奴弓起了脊背。
    就是这个老东西啊。
    之前还奏请殷无峥纳妃来着。
    算盘珠子能从他府里崩凤栩的脸上。
    原本还能再耐着性子听一会儿的凤栩,这下是忍不了一点了。
    “韩大人是吧。”靖王冷不丁一开口,众人顿时安静一瞬,凤栩便将肘搭在椅子扶手上,掌心托着腮,笑吟吟地问:“不知那鲁南带头挖坟掘墓的乡绅之流中,可是有韩大人家的亲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