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想起了伤心事,浑浊的泪珠滴落在碗中。
    陈夏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蹲下来,给她递柔软的毛巾擦脸。
    毛巾是昨天抢那对夫妻的,她自己的毛巾破破烂烂的,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
    哭够了,老人枯瘦的手握住陈夏的手,“妹啊,我就快死了,我求你一件事,你在这留几天,替我收个尸,坟我都挖好了,到时候你替我扬几铲子土就行。”
    “……”
    “好……”
    “我本来寻思着,临死前自己躺里面去,见着你我又觉得不甘心。我家里人都死光了,这么苦的事不说出来,我这心里啊——堵得难受。”
    老人拍拍胸口,又是一滴泪落下。
    陈夏在老人这里住了下来,老人虽然上了年纪,可干活还很利落。
    不过自从在陈夏面前哭过一场后,她整日坐在门口,睡一会儿醒一会儿,醒了后就怔怔看着家人坟地的方向。
    第四天,老人已经起不了床了,也咽不下任何饭菜,肺部一阵一阵出着粗气,清醒的时间很少,醒了就看着头顶,喊着家人的名字。
    陈夏在她的床边守了一夜,天亮时,老人断了气。
    老人自己换好了衣服,陈夏给她擦了脸和手,整理干净头发,亲手编了一张席子,裹着老人,把她埋葬到亲手挖好的坟里面。
    她终于和家人团聚了。
    陈夏在老人的坟前坐了许久,如果每个离世的人都如此友善,鬼魂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收拾好心情,整理好行囊,给小木屋上好锁,迎着朝阳,陈夏重新上路。
    根据老人指的方向,太阳刚升到正中间,她来到了一处更大的聚集区。
    战争爆发时,大城市是各种武器轰炸的主要对象,所以,但凡是大城市废墟附近,或多或少都会有污染。
    老人虽然妹出过远门,但她曾遇到过从聚集区过来的各路调查队,给陈夏指了一条通往调查队最友善的聚集区的路。
    这个聚集区附近的一大片土地都种满了农作物,外围的整体布局和上个聚集区很相似,只不过,在地里劳作的人有老有少,说说笑笑。
    而且,没有了田地中间起监视作用的一排屋子。
    陈夏步行来到聚集区外围,跟在劳作归来的人身后进城。
    入口处有人登记,这次,没人翻陈夏的背包。
    “姓名?年龄?从哪来的?”
    “常欣,二十七岁,从西边的大沙漠过来。”
    登记的人抬起头,满脸惊讶,“你居然是从西边的大沙漠过来的?那可不近啊,你是怎么过来的?”
    “骑自行车,蹬了十几天。”
    “那你中途没遇到别的聚集区吗?”
    “遇到了,他们翻我的包,看不上我的东西,不让我进城。”
    登记的人好奇的问,“你包里有什么?”
    “榆树叶和榆树皮,都是能吃的好东西。”陈夏把背包拉开,给他们看。
    登记人员摆摆手,“这东西你留着自己吃吧,你进城打算做什么?”
    陈夏明白了,登记人员就是面试人员,她实话实说,“想定居下来,不想再啃沙子了。”
    到现在,掺沙杂粮饼给她留下的阴影依旧深刻。
    登记人员笑了,“你身上有什么武器吗?”
    “有一把做菜的豁口刀。”这是老人留给陈夏的。
    登记人员仔细检查了一遍,一把有些油腻的刀,还卷刃,他把东西还给陈夏,让她进了城。
    这是一片大概上千平方米的聚集区,房子都是一层,有木房子,有砖瓦房,还有铁皮房,还有许多房子是混搭风。
    虽然建筑材料不一样,但是街道的规划却很整齐,房子无论材质如何,规格大小相似。
    外围有一片长方形的空地,空地上有用白线画的方格。
    陈夏一开始不清楚这地方是干什么的,等到傍晚,在外劳作的人都回来了,有人点燃一盏灯,用竹竿挑着挂到高高的杆子上,四个角各有一盏,照亮了这片四四方方的地。
    地摊支起来了。
    大家抖开布,或是支起一张桌子,摆上自家种的蔬菜、废土上捡到的各种东西,开始互相交易。
    陈夏从未想到在荒芜的废土之上会有这样的夜市。
    夜市的摊子只有十几家,却被堵得水泄不通,热闹的程度丝毫没有减少。
    陈夏看到还有空位置,于是撑开苇席,摆上吃不下的榆树叶和榆树皮,还有老人遗留的卷刃菜刀,丝瓜瓤,水桶,竹椅,锅碗瓢盆。
    当然,她很有良心,但凡有人来询价,都会实话实说物品的上一任主人已经去世了。
    结果没想到,废土的幸存者压根不在乎这些东西,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死的人多了去了,东西只要好用就行,管他谁用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