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娇软咸鱼x野狗 > 正文 絕境
    絕境
    “ 異種指路, 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們正在僵持。文良攻擊性弱,已經拿下了。祁嶼還得花點時間。”
    紀堯青簡明扼要說明情況。
    是他夜間外出遇到渾身流血的白嬌嬌, 替她挖出埋藏的信封,把她帶回基地、找人救治。
    可惜白嬌嬌不是異能者, 且受創過重,沒能堅持到第二天就斷了氣, 只能就近埋葬基地第二墓園中。
    林秋葵到現場時,祁越已經搶先好幾步跟祁嶼打成一團。
    一個年輕男人雙手向後, 跪在地上,扣着手铐。
    這是文良,卸下重重假面後, 真正的文良。
    拽起頭發, 一張較平常人更清秀、病弱的臉進入視線, 身材意外瘦削, 颀長,像诠釋頹廢小衆文化的模特,自帶陰邪氣質。可若換一身打扮, 或許又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普通上班族。
    “我有必要問你做這些事的原因嗎?”
    居高臨下地審視他,她的臉漠然, 眉心一點月光, 宛若神像。
    七鴉會議、人體實驗樓、挑撥教唆華國雄、攔截杜衡, 逼死杜家人、易康基地……他做了種種。虛構的反派人物總愛臨死訴衷腸, 文良倒沒有那種愛好。
    他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政府, 官方, 人類,讓該淘汰的東西被淘汰。
    “那一晚, 你應該帶餘晚秋走,就不會有今天。”他笑着說。
    作為文良,作為祝阿靜,他有多次敗績,以至于再見林秋葵和祁越,完全升不起利用之心,只想趕緊把人打發走,好過誤事。事後想來還是走錯了棋。
    他了解餘晚秋,了解卡修羅奧,結合餘遲瑞的預言,自然樂于促成交易,養蠱出最強最狠的王者。
    唯一的敗筆是錯估異種王,以為會更符合野心家的做派,更果決更明智,更仇恨人類,從而抛棄過往,收服自己成心腹。
    誰成想,餘晚秋做人的時期最好拿捏,成了異種倒有幾分詭秘,一邊貓捉老鼠似的逗弄着他,追捕他,任憑白嬌嬌卧底、洩露、死去,一邊又惺惺作态地要抓他給白嬌嬌償命,甚至交由人類處置。
    早知如此,他有炸彈,有人質,實在不該費力演那出戲,而應直接引爆基地,把所有罪行都潑到他們頭上。
    能解決掉他們最好,即便不能,也有謠言,傳播他們表面做好人,實則對不服從的非異能者趕盡殺絕。
    名聲徹底敗壞,就不會有無名基地。
    沒有無名,她依然是那個空握軍團無處使力的林隊長,哪有本事阻止今夜的血腥婚禮。
    “被白嬌嬌發現身份是個意外,她很機敏,可惜——”
    沒讓他說完,林秋葵抽了紀堯青的槍,砰砰崩爛膝蓋,再把兩顆子彈摁入肉裏。
    槍聲在寂靜中回蕩。
    “麗娜,給你了。審不出東西沒關系,別讓他死了。”
    “好的。”
    大約做老師的關系,葉麗娜不僅審問有一手,在心理折磨方面也頗具天賦。
    形同溫柔刀,看似輕薄不致命,實則刀刀要害,專挑軟肋刺。
    葉麗娜将人拖走,另一邊的打鬥落下帷幕。
    祁嶼再本領通天只一個人,今非昔比,林秋葵可以随時調動的b級異能者有幾千個,軍隊幾萬支,堪稱天羅地網。除卻A級異種,凡她盯上的獵物,基本沒可能逃脫。
    祁嶼不是第一個,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仿若場景重現,他被祁越踩倒地上,一臉泥濘的孩子氣。
    “我沒有殺人。”
    他很不服氣似的,鼓着臉朝林秋葵喊:“我不知道她是你的朋友,我和她玩,可是沒有殺。後來她說了,我就放她走了,是她自己要死的。不關我的事。”
    “那天你之所以進那棟房子,是文良的主意,他想确認堕落者的樣子,好推測餘晚秋變成異種王的狀态,對嗎?”
    企鵝蹲下來了。
    她跟他說話,她看着他。
    她好聰明,祁嶼乖乖點頭。
    “你們從什麽時候混到一起的?”
    “賀聞澤死了,他陪我玩。”
    連問題也乖乖作答。他眼睛亮亮的,像興奮的小動物,望着主人。
    林秋葵來易康的時候,他被支出去。直到前幾天才知道餘晚秋、白嬌嬌都是她的朋友,為了掩蓋自己也參與其中、而且是害死白嬌嬌主力的事實,他立刻翻臉去追殺文良,覺得那就算一種補償。
    我玩壞了你的朋友,也弄死一個你讨厭的人。事情就結束了。
    誰都不準生氣,不要絕交。
    這是祁嶼一廂情願的邏輯,大錯特錯。
    而對林秋葵而言。
    原來如此。
    原來整條反應鏈竟然是這樣發生的。
    在她決定前往易康的那一天,在她主動跟随雙胞胎走進洋房的那一分鐘,她給祁嶼講故事、說出有關異種王猜測的那一秒,一切已埋下伏筆。
    此時此刻,她終于意識到一點,那就是她早該在地下研究所碰見祁嶼時殺他,以此杜絕之後的一系列事。
    沒有他的推波助瀾,做文良的刀子,或許能挽回白嬌嬌的姓名,改寫餘晚秋的命運。
    然而……太遲了。
    全部遲了。
    她緩慢起身,臉側閃爍着明滅的光芒,往後退了一步。
    從這一刻起,祁嶼開始感到心裏被火灼傷了似的,火辣辣的燒痛起來。
    她要殺他,她從沒打算放過他。
    上一次是,這一次也是這樣。她非要殺他,巴不得早早把他殺掉!
    看明白這一點,祁嶼幾乎有點茫然:“可是我有幫你。我幫你——”再往下他不說了,因為答應她不往外說的。
    他不明白她對他的厭惡從哪裏來。眼看着她轉身,他又掙紮又惱火,比起祁越的刀紮進後背,比起祁越摁他的頭撞地面。更使他疼痛的是林秋葵的态度。
    她出爾反爾。她讨厭他。
    為什麽?
    “我沒有殺人!你說過會陪我玩的,為什麽騙我?為什麽說話不算話!”
    “我和祁越是一樣的,為什麽你只喜歡他,不喜歡我!你們都不喜歡我!沒人喜歡我!”
    “沒有人真的想和我玩……”
    語氣憤怒到委屈,他所犯下的罪惡、那雙沾滿鮮血的手常常讓人忘記他才十多歲。放在正常年代上初中的年紀,假如要論心理年齡,可能更小一點,只到小學水準。
    他像孩子一樣抽泣着,眼淚和血一起流下來。
    “我都要死掉了,你要不要抱抱我……”
    “我真的想和你們一起玩,可是你……你和祁越玩,和妮妮玩,也和那兩個小笨蛋玩,就是……不要陪我玩。你抱抱我,爸爸都沒有抱過我……摸一下也可以。”
    “你摸一下我的頭,好不好?就像摸他們一樣。”
    月光把人影放大了,顯得林秋葵的背影格外冷酷。
    祁嶼的聲音好脆弱,聽上去猶如易碎的花瓶。
    “有多少人這樣求過你呢?祁嶼。”
    “嬌嬌有沒有這樣求過你?”
    如此漫長的夏夜,很久很久以後,她只說了這兩句話,終究不肯回頭。
    祁越知道她不會回頭。
    撲哧,撲哧,刀鋒插進皮肉再拔出來的聲音。咔嚓,他擰斷祁嶼的頭顱,丢到一旁。
    那顆頭咕嚕咕嚕滾了兩圈,眼睛朝下,打濕草堆。
    *
    2024年6月28日,異種王現世。
    打那一天起,如同按下加速鍵。
    6月30日,異種王為所有現存b級異種重新劃分領域,避開人類基地與交通樞紐。
    7月5日,異種基地成立。
    以異種王為首,高階異種們重新走進人類的生活,聲稱願意與人類共存。
    ——加入我們,你們不必勞作,不必戰鬥,不必再為匮乏的物質及階級秩序所累。你們能夠盡情地生活。運動,游戲,種植,藝術,音樂,科技……
    我們歡迎一切人類文化盛開。在異種基地,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卑躬屈膝,人人皆為平等,愛好皆為上乘。你得以自由地發展,切實愉快地存在。
    ——我們将控制低階的言行,不必擔憂,我們族群需要的能量比你們想象得更少,儲存轉化率極高。
    我們承諾不以基地住民為食,絕不以女性、幼者為食。只要這顆星球上仍存有與我們敵對的勢力,我們将不得不優先選中她們作為食物;
    假如所有人類都願意與我們建立友誼,我們将尊重你們的意志,由你們定期定量選出應當受到制裁的犯罪者、破壞者、危害者、欺淩者,作為我們的食物。
    ——請相信我們的誠意,以你們的異能加固條約,種族戰争将就此結束,使和平的世界降生。
    以上,異種宣言,凡親歷紛争的異能者們半個字不信,親友家眷葬身其手的受害者家屬更嗤之以鼻。
    最先被打動的除了大多數基地中地位最低、生活條件最差的孤身老人和女人,使人意料不到的,是小部分沒有異能的運動員、電競選手、末世前的畫師音樂家、極個別科研人員,乃至數學物理學天文學家——各領域頗有建樹的天賦者,在所有人驚疑的目光中率先走向敵方。
    他們并未死去,反而成為第二代自來水宣傳者,把異種基地吹得天花亂墜。
    “就跟倒計時前一樣!那邊氛圍很好,大家人也很好,每個人每天早上起來都帶着笑!”
    “主要是……自由吧,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看書,打游戲,烘焙,種花都可以,東西挺齊全的,需要的設備也可以找祂們申請。真沒有動力、不想動就躺在草坪上,基地裏只有高階異種,有時候會找你聊天。”
    “祂們對人的東西感興趣的,也特別捧場,不管你做什麽都覺得你做得很好,很厲害。有時候感覺像住在誇誇群裏一樣。”
    “祂們鼓勵我們發展藝術,用祂們所知的真理推動科學進步。”
    “不誇張的說,我一下子接觸到了人類憑自己至少幾個世紀後才能接觸到的東西。”
    “我說不來,反正有飯吃,有覺睡,有人陪我說說話,都客客氣氣的,好。”
    至于所謂的東西設備從哪裏來,對他們微笑友善的異種又靠吃了誰獲取能量,他們或許不知,或許不想考慮,只字不提。
    所幸清醒理智的人居多,能被這些說法打動的同胞少之又少。諸如此類大張旗鼓的招攬受到強烈抵制,人類痛斥背叛者,對異種的排斥痛恨日益增長 。
    轉折點發生在7月20日,一條重磅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桦國。
    前官方代言人、國防部部長杜衡宣布加入異種基地。
    “是那個杜衡?杜部長?他瘋了吧!”
    “會不會有別的打算?”
    沒有人願意相信,那個既有遠見又有卓識的人物。早在所有事發生前便有所預料,因而全力守住軍械庫、極力平衡異能者與非異能者地位的杜衡,為此不惜背負罵名、犧牲家人,隐姓埋名如此之久,出世後的第一件事竟是背叛全人類。
    直到呂長虹、華國雄前往驗證,被當衆殺死,輿論開始轉向。
    “難道因為家人的死,他變得疾世憤俗了?就這麽痛恨人類嗎?”
    “以前官方基地的人該不會都跟着加入吧?”
    “真是瘋了!”
    随後是全國三大基地之一的狄索基地長姜苗,杜衡曾經視為女兒的學生,據說秘密聯系杜衡意圖勸他回歸人類。
    第二天,她的屍體被挂上異種基地高牆。
    在此之後,狄索陷入短期混亂,杜衡成為人類罪犯的事實已板上釘釘,無法更改。
    有了極具政治管理經驗的幫手,異種基地的名聲再度遠揚。
    別說桦國,單境外無處可逃、無所可依,聽聞消息後寧可冒險翻閱邊線,千裏迢迢前來投靠的人類便不計其數。
    圈養也好,圈套陰謀也罷,哪怕僅僅貪圖一時的安逸,一刻的松緩。越來越多人加入,異種基地欣欣向榮,對應着人類方的氣勢一落千丈。
    同時,專挑不肯合作的基地下手,異種攻擊來得空前猛烈。
    正是在這緊急存亡之際,一次尋常的清晨早飯後,林秋葵決定前往谷舟。
    “這麽突然,你打算做什麽?”
    “哎呀,現在外面亂得很,不安全,非要去嗎?”
    家人們一致不解,反對。祁越滿不在意地抓着筷子,撥開青椒,扔到碗外,只管自己挑肉吃。
    “有些事,已經到時候了。”她答得模糊,家人們未必聽得懂。
    可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一直在等。
    按耐住急躁,不斷發展勢力,不斷積攢實力,等着等着,終于等到了眼下。
    人類面前出現一個明确的敵人,看似沉重、無力回天的現狀,好比黎明的前夕,最黑暗的夜晚,合該是一本小說大結局前應有的鋪墊。
    也許只是錯覺,可林秋葵的确能感覺到,這一切事物終于來到可以結束的地方。
    她該采取行動了。
    “走吧,祁越。”
    她放下碗筷,祁越也随之動身。
    從來不問為什麽、幹什麽,反正他會跟着她陪着她。每一次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