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射阳野语 > 射阳野语 作品相关 第五章有限政府·是奴性还是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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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捻须思索起来,众人亦议论纷纷。一明法师的一番话已经证明我的方法出现了致命的破绽,而这个破绽是无药可救的。我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庞文刚,期望着这位一直胆大心细的干臣能给予我帮助。但庞文刚面露难色地向我摇了摇头,显然也是无计可施。
    刘伯和:裴公,我有一个尚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褒:但讲无妨。
    刘伯和:我曾在西夏朝廷担任军事、财政两方面的高级官员,对于西夏的经济状况可以说是比较了解。西夏国没有大宋富庶,它所仰仗着的只有盐业。大宋仁宗庆历年间,李元昊称帝开国,进而与大宋开战。宋军于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战三败,最终只得接受元昊议和的请求,双方签订“庆历和议”。虽然大宋在战场上落败,但它的损失很快就自市场中补了回来。西夏国多有青白盐,而大宋为其主要倾销对象。“庆历和议”后,大宋禁止商人购买西夏青白盐,险些将西夏困死。宋神宗继位后励精图治,数次攻夏;哲宗、徽宗两朝亦多次兴兵,徽宗宣和年间,宋军夺取横山,使西夏面临亡国之危。如果不是金兵南下,西夏已经亡国了。
    薛琼:刘将军,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如今我们正在讨论我宋的经济问题,你为什么要说到西夏?
    刘伯和:西夏国与大宋之所以能三战三胜,固然有其民风彪悍的原因,但盐业之利也不容忽视。西夏凭借盐业就能开国建邦,而大宋控制着丝绸、茶叶、铁具、瓷器、酿酒等当今天下最顶尖的财富资源,为什么还会产生着巨大的经济问题呢?换言之,西夏使用朝廷严格控制盐业的办法尚且能积累大量财富,为什么大宋不能尝试一下另类的办法呢?
    薛琼:你的这番话逻辑混乱,我简直不能和你交流。
    裴褒:我似乎听懂了。刘将军,你是想表明这样一个意思——西夏朝廷对盐业严格控制,尚且能积累财富;如果大宋朝廷放宽对丝绸、茶叶、铁具、瓷器、酿酒的交易控制,转而让商人获得更大的自由,就能积累比西夏国更多的财富?
    刘伯和:就是这样!
    我开始思索刘伯和的话。如果朝廷逐步放弃对商业交易的主导地位,转而采取监管的方式参与其中,这似乎也未尝不可。周秦以来,朝廷从未大胆地实行过这样的商业政策,它的利与弊还需进行深入的讨论。
    薛琼:刘伯和这番话是乱国之言!商人人人见利忘义,如果将商业经营全都交给他们,他们就会为了利益不断哄抬物价,进而使大宋江山迅速垮塌。天下人人皆可信任,但绝不能信任商人。他们为了暴利,什么事做不出来?
    庞文刚:是的,商人重利轻别离,让他们掌管市场——不出三日,我们的经济就会彻底崩溃。这样的话,用不着等蒙古军攻破临安,我们自己就把临安交了。
    乔元陆:历来只听过朝廷实行盐、铁、酒的专卖,从来没听过让商人们自主交易及主导商业。这样的先河一开,恐怕就难以制止了。
    童子:诸位前辈,刘将军的话忽然使我灵光乍现。我们不妨跳出经济范畴,转而联想到多种层面。如果朝廷在政治、经济、商业、慈善等各方面都逐步放宽限制,进而更多地交由民众自理。依我看来,这样做能使朝廷的效率迅速提高,并大大增加事半功倍的可能。
    薛琼:你这是要颠覆大宋?三代以来,还没有人敢于限制朝廷的权力,你究竟想做什么?
    童子:适才诸公也曾言过,如今宋室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时。病急乱投医,试试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裴褒:就算我们在其他方面放宽限制,但政治层面是不容置疑的。如果我们把权力拱手让人,这天下还是官家的天下吗?
    童子: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绝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诸公饱读诗书,当深谙圣贤之道,难道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懂吗?不,诸公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承认。诸公已经习惯了为一家一姓效力,并甘之如饴,以所谓的“忠诚”来美化自己的奴性,实在可悲!
    薛琼:你这稚童胡言乱语!真正有奴性的是那些在蒙古刚刚南下时就望风而降的叛臣贼子,而不是你眼前的功臣廉吏。你要明白,就算不是一家一姓治天下,就算是天下人共治天下,也需要有人来效力。历朝历代都讲忠诚,几千年前是这样,几千年后仍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裴褒:就算官家下诏,由天下人治天下。可百姓的文化水平还不足以治理天下,贸然的施行只会导致混乱的结局。我们的国家于军事方面颇受诟病,但在文教方面曾无人能及。天下人共治天下的现象也许会出现,但这各需要一个前提。其一,当百姓的文化水平提升到足够的高度,他们自然会产生参政议政的意愿,到时就没有能阻拦了;其二,国家经历了巨大的变故,原有的秩序被全面打破,那样或许会带来更直观的改变——但这种情况可能性极低,孔子、孟子所缔造的思想已经与我国完美融合,它会源源不断地为这个国度提供稳定性,以保证文明的不灭。
    我清楚地知道,也许未来会有这样的一天,但我们一定是看不见的。孔孟之道会为文明提供稳定性,却不能促其进步。我们的思想素来不是进步的,孔孟等诸子已经将思想垒得登峰造极了,后人再努力也只能望其项背,甚至都望不见——朱子一生苦读经籍,著作等身,他也只不过是孔孟后继数十代众多门徒的其中一员而已。又有谁敢断定他比孔子、孟子更懂得什么是仁、是德呢?恐怕没有人有这个胆量。朱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我这个他的再传弟子了。孔孟的思想已经传了近两千年,或许它能一直被传承下去,但日后如有裂天巨变,希望我们的后辈能处变不惊,从容应对。战场上无法战胜敌人,这是一时之败;文化上无法战胜敌人,这就是亡天下之危了。宁亡国,不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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