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白城往事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牺牲
    游湖之时被水帮打劫已经是非常悲哀了,而水帮的匪首还是自己的大仇人,这就更是悲惨了。
    在顾疏玲的嘴炮技能之下,黄山经过利弊权衡,同意了她的建议,便是只放其他人走只留下顾疏玲一个。
    是了,这是个相当不错的建议。沈夜白是沈家的独子,若是伤了这公子少爷及他在意的人,那可就是惹上马蜂窝了。所以,倒不如卖沈家一个面子,权当做是一场交易吧。而顾疏玲,她是顾淮深的亲妹妹,兄长犯下的过错理应由她来承受,所以,那深仇大恨就算嫁接到她身上也是情理之中。而且,顾家已经倒台了,顾大帅与顾淮深都身陷囹圄,指不定明天就要吃枪子儿了,既然无法找正主报仇,那么顾疏玲便是最好的出气筒。况且,不管是打是骂是关是杀,那护妹狂魔已经没有能力再来救人,顾家已经没人了。而作为她丈夫的沈夜白也因为不爱所以并不在意她的死活。
    既能得到大笔赎金,又不伤和气不会为日后埋下炸弹,更是可以一雪前耻,何乐而不为?
    黄山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便大方的放过其他人,只把五花大绑的顾疏玲提走了。
    而沈夜白,你说他不喜欢顾疏玲吧这是事实,可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他也无法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为了自己而入了龙潭虎穴啊,所以,他挣扎着沉重的身子,妄图把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抽出来,虽然没有成功,但还是突破了阿秀的阻止大喊了声“住手”,他扬起下巴:“你放了她,我可以给你双倍的赎金,不就是要钱嘛。”
    “呵,我是求财,可是却不会放了她,”黄山道,“你没有听明白吗?他的哥哥对我做下了十恶不赦之事,既然我没有办法找那将死之人报仇,那么就兄债妹偿,由她来赔给我。”
    “喂,你放了她,”沈夜白心一横,又是硬气了一回,而且还是破天荒的为了顾疏玲而硬气了一回,“如果你非要一个人质的话,我留下。”
    话音刚落,阿秀便红了眼睛,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哭道:“不行,我不要你留下,你不能留下,你不可以有危险,不可以……”
    黄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呵,我肯放你们走,是因为我天良未泯,如果你再唧唧歪歪,我就把你们全部留下来,一个个的捆成大粽子打包回去,今天割这个人的耳朵,明天砍那个人的手指,坐等巨额赎金。”虽然女人的梨花带雨通常都会引起一个正常男人的怜香惜玉之心,但此时,黄山满腹的仇恨,只觉得阿秀的哭声腌臜了耳朵,便吼道,“你要是再哭,老子把你剁碎了扔水里喂王八!”
    阿秀冷不丁的住了嘴,单薄的身子抖得厉害,紧紧的抿着唇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身体下意识的往沈夜白身后躲。
    沈夜白也被这威胁给喝住了,比起顾疏玲的安危,他更怕阿秀被扔到水里喂了王八,所以一下子气势就消了大半,却还是不肯完全松口,只得用他仅剩的男子气概和青年热血继续道:“和你有仇的是顾淮深,又不是她,你……”
    “沈夜白,我无需你的可怜,”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疏玲硬生生打断,她面色略白,道,“假惺惺的,虚伪,滚吧,这一次我便可以如你所愿永远离开你的世界再不纠缠。走,不要回来了,滚吧。”
    “我……”虽然沈夜白平时的确老是说要和顾疏玲永不相见,但他指的是通过正当程序离婚然而不见,可不是说一个人死了所以永不相见,更何况他可是热血青年啊,怎么可以看到为了私仇而断送一个年轻女子的性命,况且这个女人还是极力要把他们送到生路的人。所以,他说道,“这一次绝不是惺惺作态,你信我,我只想摆脱你,并不想你死。”
    “呵,信你?”顾疏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你从来都没有信过我,又凭什么要求我信你?好笑。”
    一句话噎得沈夜白说不出话来。是的,成年后的初次见面,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信她,而这样的生死关头,她已经不计前嫌的肯牺牲自己保全众人,这恐怕是这个心狠手辣的恶毒女人可以做出的最大成全了吧?那么,他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她来信任他呢?
    沈夜白承认,顾疏玲的话向来都很有道理,也很容易就可以把他呛得无言以对,可是这一次,事关人命,他却不愿闭口。于是,他说:“就这一次,信我。是我决定改道安徽的,所以,我应该为你的生死负责。”
    黄山听两人磨磨唧唧的不休,脸上已有不快的神色。都说沈家少爷对顾疏玲不闻不问不怜不爱,形同陌路,可是现在,沈夜白居然会这样维护顾疏玲。这与他平时得来的八卦消息很是不合,所以他有些怀疑如果自己果真放了沈夜白等人回去,沈夜白是否真的会对顾疏玲不闻不问,还是会上门寻仇?
    这样的思想让黄山有些反悔,刚刚的决定已经摇摇欲坠。
    然而顾疏玲却厉声道:“住嘴!”她这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得沈夜白耳朵一震,她说,“你装出这样一副缱绻情深的假象,不就是想要我死么?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我的父兄已经在劫难逃,你也非得把我逼上死路才甘心是吧?”虽然不太懂她的逻辑,只能大概推测沈夜白的恋恋情深的假象是做给水匪看的,为的就是要让他们觉得这个女人的重要性,然后把她掳走早早的杀了。
    沈夜白无言以对,好心当成驴肝肺,恶毒的女人永远都是恶毒的女人,决不能因为她偶尔做了一件好事便以为是转性了。
    情感总是需要事实来宣泄的,而事实又总是包含着复杂感情的,尤其是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实情况之时,就更是如此,不会惹人怀疑。
    顾疏玲道:“沈夜白,我晓得你讨厌我,你深爱着你身边的那个女人,为此,你敢逃我的婚,甚至敢打我骂我想要我死。你要她进门,可我始终不同意,所以离婚不成,你便要用这样狠毒的伎俩杀我,是也不是?”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但说话的声音却没有低下半分,但经历过爱恨的人都能听出里面的无奈和委屈,以及作为一个女人的悲哀,她说,“沈夜白,你说我嫁给你只是为了你沈家的家产,你说我是个坏你爱情害你孩儿的恶毒女人,你说我除了会投胎之外便一无是处。可你可曾晓得,我这一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闺中之时的唯一安慰便是可以嫁你为妻。可是,你并不爱我,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然而,我仍然记得很多年前,那个眉目如画的小哥哥,他一笑起来便明亮了我整个肮脏污秽的世界。在那样的卑微和困境中,是他给了我活下来的勇气。虽然你从来都不信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没有害过你,没有害过你的家人,更没有害过你的孩子。”
    七分真,三分假,其中情义,已然分不清真假虚实。
    从凌厉到凄婉,似乎只用了一刹那的时间,而这个转折却又让人唏嘘,听来像极了舞台上的戏曲,是千古纠结的话题。因为幼时的恩情便一见倾心,我爱你,你却不爱我,爱与恨的故事,恶俗狗血,就算搬上了舞台,也是不叫座的。然而,经由这样一个冷淡的女人缓缓说来,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说罢,顾疏玲扬唇一笑,又轻咳几声,这才主动起身,与沈夜白擦肩而过,然后,她停下,怪异的笑,突然凑了上去,一口咬在他的肩头,惹得众人一惊,但是没有人去拉她,阿秀因为被绑住了,只是哭,虽然试图用身子去撞开,却没有成功。
    顾疏玲狠狠的给了他一口,唇边有些许血丝,她笑,然后舔了舔唇,道:“沈夜白,你负我一生,我咬你一口,很公平。”
    阿秀不敢哭,强忍着泪,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可是眼神却是不甘的,她道:“顾疏玲,你就是个变态。”
    “是,我就是个变态,”她扬着唇角,道,“你们都是!”她残酷的说出了一个实情,“就算我不主动留下,你也会哭哭啼啼的闹着,然后沈夜白便会一副圣母心的劝我舍己为人,对不对?”她笑了笑,“我绝不给你们这机会,什么演戏啊,什么道德绑架啊,你们不会有这机会。我告诉你,这一背向而行,你们欠我的便不仅仅是一条命,你们永远也还不清。”
    是啊,如果顾疏玲不是自愿留下的话,那么所有人都会进了贼窝。而到时候,阿秀的哭声和其他人的恐惧也会让沈夜白焦躁,也许最后他便会说“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和你哥哥,所以我们才有这样的下场,你为什么不去死”之类的话,然后用这十来条人命逼她,用伦理道德来压她,让她舍己救人。而到时候在道德绑架下的牺牲便不是佛祖割肉喂鹰,不仅会被当作必然和义务,还会被责怪既然有办法救大家为什么不早点儿站出来。
    趋利避害,说到底,这便是人的劣根性。
    顾疏玲的话很重,也很直击人心,但她提早一步把被迫变成了主动,便可以从容的站在这儿讽刺那些肮脏龌龊的心,而这个时候的沈夜白热血未退,还会对她说出前所未有的感动的话语,算不算是意外之喜呢?
    然而,就算是戳中了大多数人的心,却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至少在很多吃货的眼中就不是这样看的,比如芜香。
    芜香中毒挺深的,一直瘫着就跟醉了一样,但是听到顾疏玲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她却叫道:“不是的,我没有,我愿和小姐共进退。”
    刚解决完一个又来一个,这些人到底看不看得懂自己为什么要自我牺牲啊?顾疏玲很是无奈,皱着眉头道:“你是阿秀的丫鬟。”
    “我不懂你们说的,我只晓得,谁给我吃的,谁就是我的主子,”就这很尴尬了,一点儿忠仆的概念都没有,这让真正的东家怎么想?可吃货的思想却是极简单的,因为顾疏玲手下的槿榕做了很多好吃的给芜香,再加上顾疏玲也经常把那些吃食给她,所以她便傻乎乎的认为这个所有人都骂的坏女人其实是善良的,虽然天真了些,却是她自己的评判标准,对错都不怨天尤人。芜香道,“小姐,我愿意跟着你,因为你对我好。”
    很朴实的理由,甚至像是用食物换来的理由。但却是真心的。
    顾疏玲苦笑,呵,这年头,居然靠投喂都可以收获一个忠心的丫鬟,果然是世道变了啊。但她的苦笑却在看向芜香的时候变成了嘲笑:“芜香,你不过一个吃货,什么都不会,连作一个谍中谍都不会,真不知道,当时管家为什么会把你买进来?你感激,没错,那只叫瞎瞎的猫也同样感激我,因为我也经常喂它吃东西。”
    人不如猫系列啊,但把一个活生生的有尊严的人比作一只瞎了眼的猫,是不是又太侮辱了些呢?
    芜香动了动嘴巴,便听见阿秀道:“呵,顾疏玲顾大小姐,你不仅心毒,嘴更是毒,连对你这样忠心耿耿的丫鬟都要践踏。”
    是啊,践踏,践踏的是尊严,生而为人,身为吃货的尊严。
    “反正以后永不再见,何必把这些话藏着掖着?”顾疏玲道,“别以为这样的同情怜悯可以让我感激,是非黑白,我看得清楚着呢。你们,没有资格陪我,更没有资格看我的苦难来嘲笑我!”
    芜香委屈的瘪瘪嘴,然后道:“那我不去了,可是小姐,你还有病,把药带上。”
    心是好心,话是好话,可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什么叫你有病啊?这确定不是骂人的?
    顾疏玲低眉一瞬,却又马上恢复,胸中强压着的不适,居然被这丫头看出来了,看来她不仅仅是个吃货啊。但作人家的肉票,更是兼职大仇人,以为是去游山玩水啊,还随身带着药,这是不是太天真了?顾疏玲自然没有这么天真,便不回答。
    然而,黄山却让手下把药带上,他的原话是:“既然是报仇,我可不想你就这么轻易的病死了。”言下之意便是要慢慢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顾疏玲没有说话,被推搡着大步向前,然后又被塞下一颗药丸,然后,沈夜白一行人便被扔到了一艘小小的乌篷船上,而这游船上的财物则归了水匪所有。水匪开了船划了舟满载而归,而顾疏玲被押进船舱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喉中的一口老血,咳着咳着便咳出血来,然而,那时已经没人看见,更没人去管她了,只要不死,没人在意她是怎样的活着的。
    而沈夜白一群人,由于毒气未解,仍是浑身无力的瘫着,眼睁睁的看着财物被打劫,人被劫走。两个多小时之后,他们身上的毒性才慢慢解了,这才一一活动着发麻的腿脚站了起来,互相解了捆缚的绳索。
    沈夜白站在乌篷船的船头,心里蓦然闪过,刚刚顾疏玲在一口咬上他肩头的时候说的那句极轻的话,他听清楚了,说的是:救兄长。
    沈夜白摸了摸肩头的伤,不痛,那看似咬出血的一口,实则根本没有伤到他的皮肉,那血是顾疏玲自己的血,也许是咬破了嘴唇,也许是抑制不住从喉咙中咳出来的血,总之,不是他的。
    而沈夜白也不得不承认,也许顾疏玲的推测完全正确,可如果真是那个时候他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愧疚,被一个弱女子救了,以那种牺牲自己的方式救的,这让他一个热血的大男人如何不愧疚?
    看黄山那个样子,应该暂时不会杀了顾疏玲。答应了的给水匪的巨额赎金必须按时送来,而人也是一定要救的。
    沈夜白心里打定了主意,虽然他从来都不愿信顾疏玲,可这一次,他必须得信一次,要救顾疏玲,首先得救顾淮深。只要这个护妹狂魔出来了,就算是九天碧落十八黄泉,也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也会所向披靡救了那女人出来。
    所以,沈夜白原路返回,再次回到了白城,这一次却是救自己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