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见力邀傅银钏入宫小聚,谁知竟被那女人拒绝了。
傅某人也不知从哪儿结识了一位名医,说极擅长采阳补阴的调和之术,能助力女子修炼一身好媚功,提升受孕的几率。
姜月见心想不能生育这件事始终是傅银钏心里一块病。要是换了以往,听傅银钏这么说,再有天大的事情她也不能打搅了,但因这次不同,是楚珩要找她,姜月见知道凡是楚珩挂在心上的,那必定是政要,不敢贻误,便改换说辞。
说要在禁中举办一场烧灯宴,广筵京中夫人贵女,傅银钏那厮是个虚荣的,仗着诰命在身,岂有不来之理?再者皇后娘娘又祭出了法宝,便是傅银钏极爱的那对昆仑玉镯,傅银钏被勾得心动,当即就回了帖子,三日之后必至。
平日里不和傅银钏打交道,她还缠着要来找她耍,到了要找她的时候,她却推三阻四,好一番拿乔,姜月见心里不快,又暗暗思忖道:也不知陛下找她何事,最好,要对得起我那一双无价的玉镯子。
烧灯宴上,伴曲水流觞,公卿家的贵女,重臣家的夫人,如织而至,傍晚,皇后娘娘亲设了席面,邀请诸位夫人贵女入宴,筵席上自是龙肝凤髓各色佳肴不表。
席面罢后,御沟池畔挂上了各色彩灯,连通南北的几处宫苑,也多的是人在捶丸、分曹射覆、投壶,傅银钏正嗦着手指,将最后一点香滋滋的荤腥也没放过,随后才净手,正在料理她那纤纤玉指之际,陛下近旁的内侍官孙海叉着手毕恭毕敬地寻了来,躬腰谦卑地道:“傅夫人,陛下寻,请随老奴移步。”
傅银钏怔了一怔,一时没明白,怎么陛下突然要见自己。
她下意识就要去寻姜月见,但左顾右盼始终不见姜月见踪迹,傅银钏暗叫不妙:莫非,是被陛下支开了?
早听月见抱怨那狗男人用心不纯,早有了另外再纳小妾的心思,美其名曰给皇家开枝散叶,那皇帝,该不会如此荒唐吧,君夺臣妻?
傅银钏胸口砰地一跳,两臂交叠放在胸口,惴惴地想道,万万不可,她可是正经人家的妇人,要她红杏出墙?就算是皇帝也不干。就算那皇帝生得实在美丽。
孙海岂会知道他不过传了一句话,那傅夫人心有千千结,早不知道胡思乱想到什么地步了,他只管在前头引路。
傅银钏则一路走走停停,东张西望,眼看沿着幽径越走越深,周遭的人声逐渐远去了,傅银钏差点儿没吓出血来,越来越觉得自己心里那些不妙之感是真的,不禁打
起了退堂鼓。
可对方是君,这时要是走了,那岂不是抗旨不遵?
为了保守名节,对得住景午那个混蛋,傅银钏悄悄地取下了发尾的一根珠钗,严阵以待地迎了上去。
楚珩在假山攒成的一片高地上的凉亭里等候,四面都是斜坡,坡下便植桑榆槿柘之树,月光照着,树影婆娑,俏楞楞如鬼一般。
傅银钏拾级而上,被孙海引着路,带向楚珩,年轻的帝王只留给她一道长身孑立的背影,滚金勾丝的玄服被宽肩撑起,沿折线往下,蹀躞掐出一截窄瘦的劲腰,瞧着英姿勃勃,难怪月见心中念念不忘,傅银钏定了定神,忙上前见礼:“臣妇傅银钏恭请陛下玉体安康。”
楚珩拂了拂手指,令孙海退下,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转过了身,殊不知在孙海退出凉亭的那一刹那,傅银钏也暗道不好,几乎立刻也跟着拔腿就奔,却被楚珩凉凉唤住:“此时离去,不想要景午的命了么。”
“……”
打死傅银钏,她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景午那个狗东西居然能被人拿来作为要挟她的工具,这工具居然还十分好用。
姜月见陪同几名诰命夫人正在赏灯,过不多时,那将傅银钏带走的内侍官孙海又寻她过来了,叉着手道:“娘娘,请随老奴过来。”
姜月见惊讶道:“陛下让你传话来的?”
孙海将腰放得更低:“还请娘娘移驾。”
既然是陛下派了心腹内侍来寻,几位夫人也不敢再留皇后,都道可以自己赏灯,让娘娘无需拨冗作陪,姜月见将现场稍作安置,这才随孙海步行折返。
沿路她便问:“怎么,陛下是一个人拿不下傅银钏,要我也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有歧义呢?
孙海连忙道:“娘娘,陛下专情椒房这您是知道的,他对傅夫人可万万没有那个心呐,这老奴可以用人头向您作保,就前些日子,陛下把那些劝谏大选的折子全驳回去了!”
帝王心深如海,莫可揣摩,可唯独这一件,却是旁观者都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陛下对三宫六院这等子事没有一丝兴趣。
姜月见留意着脚下,脸色极其平静地道:“哦,我倒从来不疑心他这个。”
楚珩和傅银钏?那怕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成的事。
姜月见本以为孙海要将她带到现场,然而等抵达目的地她才发觉不是,这里古树茂密,几丛斜生的月见草枝叶翠浓,还未到花季,沾惹了春夜玉
露,被紫雾那么一缭绕,聚在脚底下有些绊行人,这时孙海旧部继续往前走了,他停了下来,让等候在此的女官为娘娘加了一身锦裘。
姜月见不明白:“孙内侍,怎不走了?”
这里压根看不见楚珩半个人影。
孙海支起一根手指头,朝上指了指,姜月见略怔忡,抬眸一看,好家伙,这假山上堆砌了一座八角亭,亭上有两人,一个玄服劲装的男人,是她夫君,一个蜀锦缎裙的女人,是她密友。这两人正在亭中说话,也不知说着什么,那假山的山势竟还有些高耸,加之两侧烟树迷离,上头说了什么其实听不清。
只是虽听不清,但亭中的一切,还是一览无余。
那两人说话时,中间简直隔着一道天河。
姜月见皱起了一双漂亮精致的细眉。
这时,孙海从旁解释:“陛下说,请娘娘在这里小坐,吃点儿茶果。”
姜月见神情颇是古怪难言,半晌,她垂下目光,淡淡地睨了一眼孙海:“你们陛下怕我误会,所以,他让我在这儿看着他和傅银钏说话,看他有无出格之举?”
孙海面皮冒红,点了下头,又道:“陛下不曾明说,但老奴看得出,他不给自己一点逾越的空隙,正是想着娘娘,怕娘娘为此,有一丁点的疑心和不快。至于陛下要和傅夫人聊什么,老奴就不知道了。”
应该是非常重要,但又实在不可对人言之事,总之,主子的心思,识相点便不多问,只要帮着他稳住了娘娘,那便有功无过了。
姜月见竟然走上设下的小餐桌,真的落座,并老神自在地用起了茶点,这时,那孙海又在一旁絮絮叨叨解释:“娘娘,这都是陛下亲手做的,您尝尝。”
姜月见咬了一口,糕饼是薄而晶莹的一层面皮中间裹着粉红的糖砂,恰有一股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韵味,入口即化的糖粉,在舌尖味蕾卷弄风云,的确味道还不错。
他那双手,自幼习武,遍布老茧,虽看着漂亮,实则摸着粗糙得很,怎么也想不到,他还会做这些不啻于穿针绣花的细腻活儿,姜月见吃得很开怀,等得也很放心。
某人看着山水不显,心里的小算盘都快打得冒火星了,仿佛生怕她因此生了一点点嫌隙似的,既然这样,她只好承了这份意思,反正有吃有喝,也不无聊。
他们说话也太长了些,一直说个没完,姜月见左等右等,点心快吃空了,才看到傅银钏又告辞之举。
姜月见目光定住,仰着脖子看向上面。
傅银钏不知听了一些什么话
步伐有些失魂落魄的
走时脚下竟踩空了
整个人便往后倒
楚珩似乎出于本能要扶一个失了重心之人
但他的意识却快得惊人
目光倏然一转
伸出去一半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越过重重树杪俯瞰而下
正与姜月见碰了个正着。
她心惊肉跳
差点儿被看得脸热。
但傅银钏就不妙了
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儿。
好在那应该也不疼
她爬了起来
对楚珩行了个礼
便继续失魂落魄地下了凉亭
与栖蝶一道回了。
姜月见心犯狐疑:楚珩和她说了什么
她怎的举止郁郁
好像魂不附体似的?
姜月见对孙海道:“本宫去送送傅夫人
还有一对镯子要送她。”
孙海不敢阻拦
但姜月见走了几步
身后传来楚珩的沉嗓:“袅袅
让她一个人先回。”
眼看着好友就这么走了
姜月见心里多少有点儿担心
她将准备的玉镯子用匣子盛好了拿给孙海:“那只好请孙内侍代为转交
就说本宫信守承诺
昆仑美玉相赠
盼她展颜。”
孙海接过匣子告了退。
姜月见舒了一口气
身后男人脚步声渐近
她回眸
耷拉下眼帘要行礼
两只小手却被他攥住了
暖意沿着手背贴上来
他的身体也贴了上来
静静地道:“手凉了。”
说罢
在她的心跟小鹿乱撞一样时
又问:“茶果好吃么?”
姜月见总觉得面前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那弦外之音实在太过明显了。
言下之意:朕刚才的表现还可以么?
唉
怎么不可以呢?
瓜田不纳履
李下不整冠
陛下这是防微杜渐
将那些苗头掐得死死的。
但她总觉得
楚珩虽然说话的声音淡淡的
但倘若他屁股后面有一把漂亮的孔雀尾巴的话
这时应该早就已经抖擞起来了。
皇后娘娘只好轻轻点了下脑袋
正要抽回小手
谁知被他握得更紧了几分
用力抽也抽不出
差点儿没攥红了
好像她不给个回应就走不了
皇后娘娘半是好气半是无奈
心想他多此一举
口中却极其敷衍地表扬了一下:“嗯
好吃。”
言下之意:你表现还不错
可以放我走了么?
就算是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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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也似乎挺高兴的
温和的面色之中
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撤了一只手掌
另一手仍然握住姜月见
拉她并肩同行。
“袅袅喜欢
朕以后多做。”
月光投下一段清辉
将他二人交缠的衣影拉扯得又细又长
在不断的移步之间
身旁宫灯换盏
那影子便时而骈行又时而交织
不期然又从身前转到了身后
像打乱了的棋枰上
注定了累世纠葛的黑与白。
姜月见声音压得极低
宛如喃喃。
“臣妾很喜欢。”!